他無奈地歎氣,抄起起子開始開紅酒。“我是在93年9月見到他們樂隊全體成員的,會長死在那以前。如果說絲西納小姐真的去世了,會和第四王子的喜好有關嗎?”他拔出木塞,傾斜酒杯,緩緩地讓偏橙紅色的液體貼着杯壁注入杯底。
一條尖端分叉的觸手悄無聲息地伸到他面前,靈巧地夾住杯腳端起來,在離地三米左右的地方輕輕晃動。清楚地了解酒的顔色是因為過去幾天裡他在派崔克船上喝過,此時在幽靈船内部,這種酒看上去是幹結的血迹般的棕褐色。他注意到戴維??瓊斯離他很近時也不會聞到想象中該有的濃重腥味。雙眼适應了幽暗的藍光之後,目力所及的空間裡也沒有食物殘渣、海族的屍骸什麼的。
戴維??瓊斯非常敏銳。他把酒杯舉到突出的口器前,閉起一半的巨眼,剩下的一半陶醉地眯起來。“咝——”地一個長嗅後說:“金說你有嚴重的潔癖,所以我花了整整三個中午打掃房間還有清理我自己。”
“三個中午?這麼說你早就在這附近了,每天就看着我在那裡幹等?”
戴維??瓊斯大笑,整個空間立即顫抖起來。他趕緊伏低身子穩住酒瓶,剩下的瓶子在木箱裡互相敲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金沒跟我說過你很調皮啊!戴維,我可以這麼叫你嗎?雖說多等了三天,我還是要感謝你這麼上心。不過我要聲明一點,我沒有嚴重的潔癖。”鬼吧,分明是章魚頭躲在暗中觀察我,他想,戴維??瓊斯該說是謹慎還是膽小?
“海德,你知道共生之約的來曆嗎?嗯?其實我也不知道。在‘那位’會長邀請第四王子之後,聖摩瓦多逐漸就出現魔獸失蹤的傳說了,不僅是魔獸,還有人類。”
“這是值得關注的問題,隻是,從來都隻是都市傳說。”前幾天米哉也提起過人類和年幼魔獸失蹤的話題,但米哉沒有把時間節點和“那位”會長聯系起來。
“不不,海德,我想說的是在那之前,聖摩瓦多的魔獸和人類雖能和平共處,但魔獸和魔獸之間、人類和人類之間從沒有停止過明争暗鬥和恃強淩弱。”
“恃強淩弱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本能,這在心理學上叫做‘死本能’。”唉,我很想知道多一點關于第四王子的情報啊。
然而戴維??瓊斯似乎對他提出的概念很感興趣,要求他多說一點。他隻好迂回地從解釋“那是一種通向摧毀和死亡的驅力”再繞到“靈魂是有重量的”這個話題上,接着就提出:“我很喜歡聖摩瓦多的藝術和學術氛圍,我認為這一切和生活在這裡的魔獸們分不開,他們取得的成就還有作出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如果說聖摩瓦多要稱重,那必須要加上他們的靈魂。”
“說得好,海德。”戴維??瓊斯的觸手停止了行動,半杯紅酒就那樣高高舉在空中。看看,上學的時候教授扯閑篇一定要認真聽講,那都是有用的冷知識。當然,你必須靈活運用。
“金要調查珍獸被大量盜獵的幕後黑手,我也要建議獵人協會派人手調查聖摩瓦多的都市傳說。可是,這一切,你會不會覺得都和第四王子有關?作為生物制品收藏家,他不會放過資源豐富的聖摩瓦多,而黑茲密組的人明顯比香料古公會更好用,因此他換了走狗。說來說去,是因為‘那位’會長動了黑茲密組的奶酪,才讓局面變成現在的樣子。帶我來見你的船長就是香料古公會的成員,他們很清楚公會已經名存實亡了。”
“還真是可惜……”戴維??瓊斯垂下幽藍的眼睛,“以後就少了一個樂趣了。”
絲線立刻把幽靈船吓壞船員們的畫面傳回他腦海裡。“認真一點啊戴維,現在不是調皮的時候。你知道,那位會長之後有一位女性的會長,迪迪??克魯索,她緻力于恢複公會的古道,但卻被黑茲密組誣陷謀殺。現在有一位獵人正在想辦法救她。”
“哦?”六隻藍眼睛忽然就亮了,炯炯有神熠熠生輝。“是聲勢浩大的營救行動嗎?會走海路離開嗎?”
“那位獵人是一名執業律師,他要走法律途徑。”他平靜地告訴對方,強壓住内心的波瀾。如果我回答“是的”,那章魚頭絕對會立刻大喊“算我一個”。
明亮的藍色火焰黯淡下去,絲線微微震顫地傳回一串意義不明的嘟哝。過了一會兒戴維??瓊斯才說:“我沒法上岸,甚至不能去淺水區。陸地上的屠殺我無法阻止,陸地上的秘密……我的鳥兒們不會到深入陸地的地方去。”
“戴維,沒關系。今天能見到你也是一種愉快。”這個答案,也不算低于預期太多。他忽然感到口渴得要命,這條章魚難道是恒溫動物嗎,它家的房子怎麼這麼熱?“我能喝一瓶酒嗎?”一面提問,他一面盤腿落座。
“海德,我的朋友……當年離開家鄉在玉海暢遊曆險花了我一百年;來到你們的世界後,一開始我發現它比我去過的地方小太多了,然而讀懂它的一點點皮毛卻花了我另一個一百年……我三百歲了,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人類或者魔獸對飲過。”
于是他重新開一瓶,給對方斟滿一杯,剩下的直接就着瓶子喝了。沒有醒過的酒更酸更澀,但能使頭腦冷卻。“被你稱作朋友我覺得很榮幸哦,”他用手背抹抹嘴角,“要知道,初次見面的人很少會像我們這麼坦誠地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