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一直睡到派崔克來敲門。旅館房間的門被北極熊男拍得山響,喊“海德、海德”的聲音幾乎變成嘶吼一般。其實這以前行動電話和客房電話已經響過好幾輪,他就是醒不過來。接下去幾天就變簡單了,沒有黑茲密家的小混混來騷擾,不僅走在港口的路上雖然感覺得到盯梢的閃爍目光,卻再也沒人上來推銷,更不用提有人開着小破船尾随他們了。一轉眼已經等到第四天,戴維??瓊斯還是沒乘着幽靈船看望“黑寡婦”。就這麼等足一星期好了,他想,幽靈船不來的話也就不存從戴維??瓊斯那裡獲取情報,那麼到時候非但沒有向金提供“第四王子和黑茲密組勾結”的情報的義務,而且還能趁機從金那裡薅一點什麼出來。米哉行動力很強,已經提交了申請轉監的文件,今天又帶着副本和伴手禮去拜會萊特??諾斯特拉。
随着心情越來越放松,他開始每天變着法子買午飯帶上船。遠離岸邊的海上風太冷,時而還飄幾滴小雨,他不想天天在甲闆上海釣。奇怪的是,派崔克似乎對寒冷渾然不覺,依舊隻穿那件半舊的外套。每天躲在溫暖的駕駛室裡吃熱騰騰的食物,看看天看看水還有時而可見的海鳥,觀察潮汐漲落時顔色的變化和幽靈島的起伏曲線,有點單調但尚可接受。更熟悉之後,派崔克健談到碎嘴的本性暴露出來,這一點他太歡迎了。在整個等待的過程中,他每次都不忘往電水壺裡倒一瓶水,在保溫杯口放一張折成漏鬥狀的濾紙。燒開六百毫升的水需要大約一分鐘,足夠他往漏鬥上加咖啡粉了。最後他們總在返回的路上喝一杯熱咖啡。
他們每天就在中午的大好時光裡吃吃喝喝,談天說地。派崔克的冒險故事令他大開眼界,雖說其中多少灌些水,但基本上都是老走私客和他朋友們的親身經曆。已知世界百分之七十的面積都是海洋,這正是人體含水量的數字,偏偏有一群人把險惡難料的鹹水作為樂園,在其中搏鬥探險。聯想到金這家夥大半生都過着上天入地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忽然對金有了全新的認識。
“派崔克,要是明天再等不到,那麼你的任務就算結束了。”他在甲闆上刷完牙,發現太陽已然偏西。今天似乎溫度高了些,風也變小了不少。“我怎麼,”他吸吸鼻子,“好像有點舍不得下船的感覺。”
“以後說不定我會拜托你給我介紹工作呢,獵人協會肯定有需要我們這些船長的時候。我那幫朋友都有自己的船。要是能和你有聯系,你就還在我船上。”派崔克坐在椅子上彎下腰用紙巾擦拭着駕駛室地闆,真是個柔軟的大塊頭。
他也抽出幾張幫忙擦擦新買的折疊桌。這桌子一放,駕駛室就擁擠得難以走動了。“你說得對。找機會我幫你打廣告吧,到時候自然會有獵人找上門來。不過我建議你們慎重選擇,不要接太危險的任務。還是那句話,你的家人需要你……哦,派崔克……”
原本有節奏地微微浮動的船忽然晃起來,風浪會瞬間變化嗎?
老走私客當然也感覺到不尋常,他抄起望遠鏡依次從四面窗戶向外瞭望。“海德,好像來了……”他指着東面,聲音有點發緊。
他接過望遠鏡調整一下——傳說中的幽靈船原來看上去是那樣的啊!那隻是海天之間的一片混沌,一團迷霧。不過毋庸置疑,戴維??瓊斯就隐身在那片混沌之中,今天就能确定他長的是不是章魚一樣的腦袋了。放下望遠鏡,他迅速接通熱水壺的電源,并且熟練地往濾紙上加咖啡粉。
“海德,我怎麼有點緊張起來了……”派崔克再次抓起望遠鏡緊緊握住,看得出他的手在微微發顫。
“緊張什麼,等一下我一去他那裡,你就回家吧。”嗯,水壺裡的水已經開始發出一點點響聲了。“記得我這個任務要保密哦,最好也忘了看到幽靈船的事情。”
“我會保密的。”
水壺發出的響聲更大了。他扭頭看看東面,那團模糊不清的存在已經進入肉眼可見的範圍了,速度似乎很快啊。
“他來得真及時,小島最多再過半小時又要被淹沒了。”派崔克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
“是啊,否則錯過了今天說不定就遇不上了。”
“海德,你就一點不緊張?”
“因為我相信金啊。”水開了,他開始沖咖啡,瞬間焦香四溢。“拜托幫我估算一下,她到達我們面前還要多久。”唉,希望真的能如金所言,從戴維??瓊斯那裡得到些有用的情報吧,分分類,說不定除了金需要的,還有會長們需要的。
“嗯……不超過兩分鐘。”
啊,這下有點趕了。好在派崔克知道他要帶哪些東西上幽靈船,轉身幫他把紅酒搬到駕駛室外面。這樣一來,當那團灰灰白白的物體漂到“天堂海鷗号”的一側時,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和派崔克肩并肩地等待在船舷旁。
迷霧的體積非常大,在距離十多米處就可以看出它内部包裹的是實體,有體積有重量,簡直像個巨無霸。濃霧的邊緣時而可以看到尖尖突起的桅杆和褴褛的風帆,船首的雕像似乎是個手持火炬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他看到那個男人有不止兩隻的眼睛和不知道幾條的手臂。
“海德,你需要搭一塊跳闆吧?她的船舷比我們高太多了……”派崔克直直地看着那個方向喃喃地說。
他掂掂右肩的挎包,端起上下疊在一起的兩箱酒:“不用麻煩了,記得保密。回去吧朋友。”然後,他發動了“白洞”。
跨出白色的出口,首先感到的是腳底确确實實地踩到實物上。四下裡太黑了,什麼都看不見。他聞到淡淡的魚腥味,“圓”的邊緣傳回來的感覺告訴他,自己正置身于一個比較軒闊的空間,奇怪的是四壁和天花闆表面有些區域平整而有些區域像波浪一樣地連綿起伏。牆壁在蠕動,他的“圓”進一步感覺到了……同時高處傳來呼吸聲,伴随的是沉重有力的“咚咚”聲,像心跳,隻是它在和他相隔數百年時光的遙遠深海裡跳動。
“我叫海德,”他轉向呼吸聲傳來的方向,“金??富力士給我一個……笛子,他說吹響笛子就能見到你。”
呼吸聲變得沉重一點了,一個自帶共鳴的深沉男聲從他頭頂上方發出一串水泡從上升到破裂的過程會發出的那種聲音。戴維??瓊斯在說話,他想,仔細聽的話那的确是一種完全陌生的語言。“金告訴我說,戴維??瓊斯先生很想找個人聊聊天,戴維??瓊斯先生懂得通用語,他不僅想做個傾聽者,他還希望對方能和他互動。”在弄清楚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個什麼鬼之前,他小心翼翼地措辭。根據他的判斷,戴維??瓊斯鑽在一條古代的三桅船裡四處遊蕩,就像寄居蟹為自己精挑細選地找隻貝殼那樣。
來自高處的“啵啵、啵啵”聲有高高低低地響了一段。他暗自歎息,沒用啊,我聽不懂。“抱歉,我不懂你說的語言。金推薦我來是因為我能通過我的念能力了解你的意思。他說那樣做我們就可以對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