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公鴨嗓乖乖坐回去,這次兩隻手像小學生一樣放在膝頭。“飛坦,你比小時候更有氣勢了哦。”他悻悻地說。
這個人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紋呢,雖說表情肌也會活動,但總不自然。他眯起眼睛,飛剛才的話應該是真假參半。飛是審問高手,如果當年他和我同班,我們肯定是最好的兩個學生。
“嗯,我們小時候就在流星街遇到過,”飛點頭,“你能告訴我,你的這張臉是吝啬鬼給你的嗎?”
公鴨嗓張開嘴無聲地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說:“命運對我很吝啬。”
“對我們這些在流星街長大的人,命運都稱不上慷慨。”飛的後腦勺點了點,表示贊同。
“所以說我們更應該同病相憐……飛坦,你想不起我是誰了嗎,我們小時候在流星街……”
“等一下再問你要提示。”飛搖搖食指,“你的這張臉是誰給你的?裡奇是個好賣家,我也是他的好主顧。是你殺了裡奇嗎?”他把少量氣雜糅進聲音裡,音量隻稍微大了一點點卻忽然變得又陰森又充滿威壓。
很好的控制力啊小飛飛,裡奇這個名字也是你随口亂編的吧。小湯在他身邊又不經意地抖了一下。
公鴨嗓的男人也發抖,灰色的嘴唇翕動中,他牙齒互相敲擊的聲音都聽得見了。他半邊臉被爐火映得紅光滿面,卻在抽搐時看不到任何表情紋的陰影。他隻能做到啞着喉嚨發出幾聲被痰卡住似的聲音。
“臉給我。”飛繼續用那種方式發出命令,這次他伸出右手。“費蘇哈爾。”
“别拿我跟那個賤人比!我不是費蘇哈爾!”公鴨嗓忽然能說話了,他聽起來極度憤怒,卻隻坐敢在原地揮舞一雙小拳頭。這時,他的臉看上去就像貼了一層皮。
這個人認識費蘇哈爾,他恨費蘇哈爾。但他不知道吝啬鬼就是費蘇哈爾的外号,否則他應該更早發火。
“安靜,噓……”這次飛用了比較柔和的口氣,“給我。”
他隻見過小伊用針在臉上東戳戳西戳戳地換頭,沒想到小說裡貼人皮面具的易容術竟然在現實生活中也有——公鴨嗓看上去很想控制他自己,不要發抖不要害怕,不要……但他連自己的雙手也管不住,它們違背他意願似地朝“裡奇”伸出去、把“裡奇”揭下來,原來他是用纏把它吸附在自己臉上。公鴨嗓的氣是一種顯得華麗的金黃色,和他不太穩定的精神狀态很是不相稱。他雙手捏着裡奇的下巴從下向上地揭,金黃色的一絲絲氣就露出不情願的樣子,好像很用力地想把裡奇留在那裡。原本被覆蓋的臉慢慢露出來,後縮的下巴,薄削的嘴,長鼻子,藍眼睛。
“費蘇哈爾!”小湯尖叫起來,指着公鴨嗓挨個看他們,“船上那個老流氓!老流氓!!西……”
團長一把捂住小湯的嘴巴,“你也安靜,小胖。”
團長不想暴露我和小湯的名字,他想,兩張撲克牌同時扣進左手。“你還說你不是費蘇哈爾?我跟我朋友們說過,你這張臉見一次打一次。”牌射出去,貼着飛的左耳射向公鴨嗓。小飛飛是信任我嗎,他居然完全沒有閃避的動作。天啊,他回頭對我笑。
公鴨嗓兩隻手捏着人臉還舉在高處,對撲面而來的牌的反應是瞪大了一雙湛藍的眼睛,僅此而已。牌的速度并不快,再弱的能力者也可以躲過去的那種,難道這家夥是想用堅來抵擋攻擊?西索感到憑公鴨嗓那點本事應該擋不住。就在牌即将要插進費蘇哈爾的臉的一瞬間,那張瘦長的臉融化了、矮下去。牌掠過他頭頂。
在場所有人不自覺地發動練,進入戰鬥狀态。人人都緊盯着壁爐前的一切變化:中等身高的費蘇哈爾在幾秒鐘内飛快縮水,像快速播放用烤箱烤幹一個蘋果的長鏡頭一樣,就那麼整個地萎縮,變得矮小。而那張瘦長的臉則不可思議地橫向發展,五官也由尖銳變得粗大笨拙,膚色變暗,直到布滿斑點、坑坑窪窪。變化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停止縮小的身體和勉強伸出衣領的寬大頭顱,一頭卷發變直,稀疏地趴在頭皮上,剩下的可見部分則是堆在這幅軀體上的肥大衣服、垂到地面的褲腿和掉下來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