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中塞滿疑問,房間裡裡偶爾還有一縷某人留下的暖香在缭繞,芬格斯在隔壁床上又呼噜打得山響,所以今天的睡眠質量就更加糟糕了。他就在這樣一團亂麻的夢境中聽到一陣樂曲聲,仿佛是從海平線的那一邊飄來的。他分辨不出其中使用了哪些樂器,那種奇特的音律更是聞所未聞,旋律中偶爾還隐約聽得見男聲和女聲的吟唱。他痛苦地睜開眼睛,立刻被窗外的一幕驚呆了。
房間的落地窗外是一個寬陽台,陽台當然也在蜂巢的包裹之中,并且和隔壁房間的陽台當中有玻璃隔開。反正從室内望出去隻有天空和海水,他和芬格斯兩個自從上船以後睡覺就沒拉起過窗簾。此時此刻,蜂巢外有一樣巨大的、并且正在活動的東西遮住了本該照到他臉上的曙光。
他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在睡夢裡。
“芬格斯,醒醒,快醒醒。”他低聲說,生怕驚吓到窗外的……幻獸。幻獸?他不想這麼稱呼她,因為她有一張令他無比熟悉的臉。
“芬格斯,是哈耳皮埃。”他又說。自己的聲音卻像是來自無比遼遠的彼方,正如夢中的樂曲那樣。
“芬格斯……”
幻獸哈耳皮埃,根據神話中的鷹身女妖命名。郵輪的宣傳資料裡,關于她竟沒有任何照片,有限的文字描述無非也就是神話傳說裡的那些内容。現在,她正用一雙強有力的鷹爪攀住蜂巢外的鋼架,輕輕扇動遮天蔽日的雙翼,隔着兩層玻璃和他相望。不不,應該說是那張出現在她胸腹羽毛上的女性的臉正在和他對視,向他微笑。他已喉頭哽咽,呼吸困難。
芬格斯在他身後那張床上口齒不清地說了句什麼,跟着罵了一聲,不用回頭都知道這家夥一躍而起。伴随着那句在流星街都算得上粗鄙的髒話,芬格斯的“練”升騰而起,完全是一副遭遇強敵的架勢。于是他的理智回來了。他的目光沿着那張臉向上遊走,看到哈耳皮埃的真正的頭部。她的頭頂有一個扇形的華麗羽冠,看上去有點像戴勝鳥,不過她的喙長而彎曲,隐蔽在羽毛間的鳥眼閃爍出和大海沉睡時一樣的藍色。她有泰坦海雕般的巨大翅膀,此時已經收起,羽毛的顔色則是類似花豹那樣的斑斓。
她在審視我,他想。然而她的目光是無機質的,就像透光的藍色石頭。他再次望向鳥腹上的臉。老師啊,瑪西亞老師,我們又見面了。這是天堂還是地獄啊!他祈禱時間可以停止流逝,甯願讓變得巨大的老師的臉就這樣一直看着自己。
然而,盡管哈耳皮埃告訴了他“真愛”,她卻不會為他停留。她伸展巨大的羽翼,用力扇動的同時松開了有四個趾的鐵爪。随着幾片散落而下的羽毛,她飛走了。
“庫洛洛,你還好吧?”芬格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沒事……”他悄悄用手背抹抹眼角,“芬格斯,你剛才看到她胸腹部的那張臉了嗎?那是我認識的瑪西亞老師。畫裡的是她年輕時的樣子。”
“瑪西亞老師?臉?在哪裡?”床墊猛然往下一陷,芬格斯像青蛙一樣跳到他床上,蹲在旁邊問。
啊,哈耳皮埃展示給芬格斯的應該是絲西納小姐的臉吧。他不由破涕為笑:“那你有沒有在她身上看到人臉?”
“哪裡有什麼臉?一隻又大又破的鳥罷了。”芬格斯咧咧嘴,“我還以為它要攻擊我們呢。你在它身上看到瑪西亞老師的臉?”
他用力點點頭:“是的,我好高興。”文字裡描述的“家庭的溫暖”,他想也不過是跟老師學琴的那段時間了吧。當他不是團長也沒有行動的時候,把老師當做母親是一種很好的生活方式。他再次擦擦眼角,“你沒有看到絲西納小姐嗎?”
一夜過去,芬格斯胡子拉碴頭發蓬亂。他在他被子上盤腿坐下大聲說:“沒有,沒有,絲西納小姐是魔獸,但是那隻鳥隻能顯示‘真愛的人’。人類!”他的聲音大得有點刻意,表情似喜似悲,揮舞着一隻手繼續說:“我是時候回到現實中了!我要重新開始我的人生!我是旅團的5号!我……诶……”揮舞在空中的手忽然指向窗外,芬格斯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