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洗洗幹淨再從你小時候開始說起吧……别再呸我了。”
“說不定還會有危險,非常危險。”帕裡斯通眯起眼睛,睫毛上的沙子掉下來,“哦喲,我眼睛進沙子了,啊呸。是緻命的危險喲。”他流着眼淚嬉笑。還好,他的影子又回到自己腳下了。
就趁帕裡斯通去“洗洗幹淨”的空檔,他想起來去看看室内遊泳池裡發生了什麼趣事。大寶貝和渾身絨毛的貓香狸正在歡樂地打水仗,而且把浴室裡那群橡皮鴨子都拿出來丢來丢去。恢複本來面目的老莫依然口吐人言,渾厚的聲音在穹頂下和池子裡蒸騰起來的香氣摻在一起,在整個空間裡回蕩。
老莫的本體比人形的他還要龐大,大到讓人覺得他隻要一撲騰,好像一池水就會溢出一半似的。他們兩個一起大呼小叫,要海德一起來。跟老莫一個池子裡泡一小會兒就可以香噴噴一星期以上了吧,大寶貝可真會打算。他又想起大寶貝即将再見的男孩,但願那孩子對香噴噴的大寶貝不要想太多。
“你們自己玩,我跟副會長大人還有事要談。”他對那兩隻說完,歎了一口氣。
“他還好吧?”貓香狸說話時會露出尖銳的獠牙,漆黑的鼻鏡被毛茸茸的大臉襯托得特别小,很有些喜感。“今天一早就覺得他不對勁,問他還說沒什麼。”
“開始是有點,為協會的事情煩惱呢。老莫你知道的,大廟小廟都會刮妖風嘛,獵人協會也不能免俗。”帕裡斯通和影子的故事怎麼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呢。
貓香狸相信了,點點頭。大寶貝就順勢爬到魔獸背上揪他耳朵尖上的毛。
“老爸,”大寶貝笑嘻嘻地說,“明天我跟老莫進城,我要去趟銀行。”
哦,這是要結算買鋼琴的錢了。“去吧,别忘了給車子加滿油……出門前去問莫莉奶奶要飯錢,就說我要求你們中午隻吃貴的不吃對的。”
那兩隻嬉鬧地倒進水裡濺起無數水花,老莫的絨毛在支離破碎的水面下攤開來像一隻紅棕色的巨大毛球。海德忽然明白老莫變回本體是因為他沒帶遊泳褲吧,他不想以一個果體大漢的造型在主人家的池子裡遊泳。貓香狸的香腺分布在幾處大汗腺上,讓池水變成香水的是稀釋在裡面的汗液,有點惡心。想到這裡他又輕輕歎氣,轉身離開。他打算自己動手準備一點火腿和奶酪搭配甜白酒,然而無論是在去廚房的路上還是在輕食流理台前用小刀切甜瓜時,他總感到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潛伏着危機。它們藏在目力不及的地方,在玫瑰花叢的背面,在廊柱的陰影裡,在水龍頭最後滴下的那滴水蒸發後的每一個分子裡。這種感覺并非來自帕裡斯通的那個獨眼影人,因為它對海德完全不構成威脅。能真正讓海德不安的隻有大寶貝,一個可能跟A級通緝犯遠走高飛的大寶貝。
“先生,讓我來切吧。”莫莉奶奶來了自己竟然都沒有聽到。老太太輕巧地把廚刀拿過去:“威利下班了,可需要切水果可以叫我呀。”
“他下班以後你的休息時間也到了啊。”
“切點水果讓人很放松,”老太太邊洗手邊說,“還想吃些什麼?你和副會長都沒吃晚飯,孩子們倒是胃口好得很……”
他被老太太說得笑起來。“西索怎麼越來越像個笨蛋了,莫莉奶奶,你有沒有覺得……”
老太太立刻打斷他:“我來幫你們準備食物吧。”
海德被忽然就生氣的老太太趕出廚房,想來想去還是先回去洗澡。今天他算是明白了,在莫莉奶奶面前說大寶貝不好就是個禁忌,這位受雇多年的管家太太早已把他們父子當做家人一般。有了莫莉奶奶的家才像完整的家,相比之下,自己的原生家庭更加不堪回首。
好在老太太雖然對他叫大寶貝“笨蛋”不滿,倒還不至于給他們一盆青草了事。芝士三文魚卷、黃油煎蛋和奶汁烤蔬菜讓他們複活了。飯後他們在海德的卧室裡喝酒并且繼續先前的話題。讨論那個像個超自然現象的影人固然能讓人展開遐想,但下酒還是蜜瓜火腿和奶酪更合适。
卧室的一面正對花園,是個弧形的落地玻璃窗。白天陽光熾烈的時候可以靠窗外高大的芭蕉葉和玻璃内側的亞麻窗簾阻擋酷熱,晚上可以拉開簾子坐在矮窗沿的墊子上吃吃喝喝,任憑背後的夜色被樹影搖晃得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