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大廳裡人山人海,他們隻好在熱烘烘的帶着人類臭氣的室内裡各自找空檔。座位是不用想了,不少人就地站着,還有人爬到半人高的立柱基座上。大廳是圓形的,講台理所當然地被擺在圓心的位置。此時他明白了米華爾大學為何是學術巨擘的高産基地,因為無論是主講人還是旁聽的學生們,他們太富有激情了!主講的灰胡子老頭沒有一根頭發,好像頭部所有的毛囊都用來長胡子和眉毛了。他一身皺巴巴的便服,外套左胸位置一枚表示學院的徽章在燈下不時反射出一道金光,和他光亮的腦袋一樣耀眼。天生的洪亮嗓門讓人感到即便不用擴音器,全場人都能聽見他的聲音。
“是時候修改百科全書的條目了,他們錯了那麼多年,不能再錯下去了。”濃密的灰胡子随着主講人的話音而不斷抖動,“特殊的遺傳基因不是把一個民族排除在人類以外的理由。”
說得是好呀,可錯誤就在那裡那麼多年,你幹什麼去了?他瞥見西索在柱子旁找了個位置一靠,正在打哈欠抹眼淚。有點不注意啊,不過很真實,他想。
“我們知道,文化人類學上,人被定義為能夠使用語言、具有複雜的社會組織與科技發展的生物,尤其是他們能夠建立團體與機構來達到互相支持與協助的目的。生物學上人的學名為‘智人’,是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關于窟盧塔一族的起源,最早的記載是公元前490年左右。”
烏壓壓的聽衆堆裡有人扯着嗓子打斷發言:“巴德教授,這是記錄在什麼書裡的?”
巴德教授啊,他想起來了,食堂的海報上好像是有這個名字。
“你是哪個系的?”教授反問一句,“哦,學古語言的……這個問題問得好。我提供的信息來自《七星聖典》,也就是新教的聖經。”
運氣真是不錯,他幾乎要喜上眉梢了,又是好兆頭。
“根據《七星聖典》的記載,已知大陸最早的守護者中就有窟盧塔一族。然而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現的人類學并沒有記載這一族與任何已知人種的親緣關系。這就是百科全書把窟盧塔族排除在人類之外的原因,”巴德教授的話引起一陣更劇烈的騷動,他聳聳肩,直等到觀衆們安靜了一點,“包括我在内,過去三十年裡總共有不下一百名學者提出抗議。然而今年,窟盧塔族人的眼球已經出現在拍賣會的宣傳冊上……”
哎呀,是誰忍不住就要出手了?他想,是社團還是……生物署要到九月份才開會讨論呐,是不是太晚了。
“V5生物署下月就要開會讨論窟盧塔族的具體屬性,但這一族已經滅絕,這樣的讨論并沒有意義……”巴德教授就像跟他有心靈感應似地。
“巴德教授,”觀衆中又有人舉手提問,“請問,你看過網上才挂半天就撤掉的那個視頻嗎?”
“你應該問,有誰沒有看過?”巴德教授雙手扶着講台,掃視過觀衆席,“你們中間,有誰沒有看過嗎?”
大廳裡霎時間就像有冷水倒進熱油裡那樣炸開了。哎,說好的民族起源呢?他苦惱地想的同時,前後左右的陌生人開始變得擁擠起來。他看到人堆裡紅頭發一閃,高高舉起的左手,手腕柔軟地旋轉半圈後食指指向出口。這是明智的決定。
說來不愧是旅團的人,很快大家陸續擠出人群逃到室外。過去好像隻有走出流星街的一瞬間才會覺得空氣是甜的,此時他感到吸入鼻腔的空氣就有一種甜絲絲的味道。
西索出來時扯着小湯的領子。他喘着氣問:“你們誰聽說過一句話,自由聞起來就像野蜂蜜的味道?”
嗯,這是一位名叫阿赫馬托娃的女詩人所作,不過他記得原文是說“野蜂蜜像自由”。
“我怎麼記得是野蜂蜜嘗起來是自由的味道?”芬格斯反問。
喲,這家夥也文藝起來了嘛,可還是不對哦。他想,今天真是的,哪裡都是好兆頭。
俠客最後一個出來,他頭發亂七八糟的不過好心情都寫在臉上:“教授說要組織一場研習《七星聖典》裡關于窟盧塔族内容的活動,他要拉上考古系的、古語言系的、生物系的人一起參加。”
“他們會去修道院參觀吧?”
“參觀什麼啊?”西索插嘴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