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坦是直到傍晚才緩過勁來的。一整個白天,這個可憐的小家夥隻是坐在那裡發呆,給他熱狗和可樂也隻吃兩口就放下了。庫洛洛确定他緩過來是因為飛坦終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口齒不清地抱怨:好難吃啊!
“你是想出去吃對不對?”俠客從他自己房間伸出腦袋。
庫洛洛知道俠客這個八卦男早就按捺不住了,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兩星期前飛坦是空手離開蓮池的,但今天回來的時候卻帶了一個大号的旅行箱,裡面裝滿了各色名牌服飾,光鞋子就有六雙,而且放得整整齊齊的。庫洛洛還注意到,大多數衣服都沒有穿過的痕迹,可是吊牌都剪掉了;還有,旅行箱是半舊的。
“他說要感謝我的照顧,這些都是他送的禮物啦……不過箱子是他借給我的,我在猶豫是寄回去還給他還是以後有機會了再還。”飛坦爬出寬大的椅子活動筋骨,“我連他家具體的地址都沒記。”
飛坦一向心細如發,什麼沒記地址,分明是故意的。不,應該說是他和西索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合謀。表面上看他們兩個似乎在為下次見面找理由,可若是西索是想通過飛坦接近旅團呢?這個男人有我所想不到的企圖嗎?每次想起自己居然在蓮池忘了邀請西索成為“4号”這件事他就懊惱不已,自己不應該會遺漏這麼重要的事情啊,當時是着了魔還是中了邪?他私下也偷偷埋怨過俠客:你怎麼不給我發個暗号?哪知俠客抓抓鼻子回答:我也沒想起來。鎮上的人都傳說蓮池的古宅鬧鬼,看來不是瞎說的,他安慰自己。
“那你想當面還給他還是……”他幫飛坦抻一抻揉皺的襯衫下擺。這是一件乳白色的亞麻襯衫,套在白t恤外面還是顯得寬大,不過的确是上乘的質地。
“随便了,”飛坦皺皺小鼻子,“你不是說要……”
俠客的腦袋再次伸出來:“喂喂喂你的電話在這裡,我都幫你充好電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吃早鳥價好不好?”
“你們去吧,幫我帶點清淡的回來就可以。我想洗澡。”飛坦說着就回他自己房間去了。
他真想抽打俠客,幹什麼打斷飛坦說話呢?飛坦說到一半的話是什麼來着?他雙手抱住腦袋,好像飛坦一回來,他的腦子又不好使了。他隻好跟俠客兩個去覓食。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平時生意冷清的三明治店竟然大排長龍。他問排在前面的人,今天店裡打折?那人聳聳肩:我看大家都在排隊就來排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折。
庫洛洛快瘋了,但俠客堅持說這家店的食物是整個博庫最清淡的了,并且排到的時候開口就要四份套餐。這時他才想起來芬格斯說過今晚要回來。當初和貓鳥樂隊有了一些交情之後,芬格斯就變身成了徹頭徹尾的樂迷,可誰都知道他其實是誰的迷弟。從那時開始他就經常脫隊去追星,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打劫龍脊堡以後旅團就冬眠了。這幾年就是過的如此懶散惬意無所事事,直到那部短片出現。
差不多一年之前出了一場意外,讓庫洛洛想親眼見一次女神般的絲西納小姐的願望再也無從實現。那之前每當他要求芬格斯找機會帶他去拜見女神,芬格斯總是推三阻四,而且給的理由可以讓人酸掉牙齒。如此幾次後他的心也淡了,于是就把“帶我去看大明星”的要求變成調戲芬格斯的遊戲之一,偶爾提一次要求,大家都心情愉快。然而有一天芬格斯推開公寓的門的時候,竟然連跨進門檻的力氣也沒有,接着扶着門框哭起來:
“絲西納小姐死了。”
“死……了?”
“旋律親口告訴我的。”芬格斯用袖子抹眼淚。
芬格斯并沒有親眼看見過絲西納小姐的屍體,也沒有和旋律當面交談過。他們把他半擡半抱地搞進客廳,門還沒關嚴他就開始嚎啕大哭,直到半小時以後才從他無法理喻的表述中了解了個大概:旋律小姐在她自己的公寓裡留下一盤錄音帶,芬格斯和樂手們一起聽了,都能确認是旋律本人無疑。她在錄音裡說,絲西納死了,你們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我已經出發去找殺死絲西納的那件東西,我要親手毀掉它。你們不要來找我,更不要打聽那是件什麼東西。
“我可是面對面見過絲西納小姐本尊的,”俠客私底下跟他讨論,“一樣能殺死她的東西,那會是什麼?”
“絲西納小姐是蛇女喲,蛇女,女性的魔獸,她有蛇的尾巴,頭發是一窩毒蛇。”飛坦吮着無糖棒棒糖。
“你跟庫洛洛解釋過很多次了,飛。”俠客歪着腦袋把手插進褲兜裡。
“他沒見過絲西納小姐,我怕他會忘記啊。”
其實庫洛洛早就對蛇女沒什麼興趣了,當時他更想知道的是,用甜味劑做的棒棒糖有什麼好吃的。
他擡腕看一眼電子表,下午五點整;按一下一側的功能鍵,橙色背光的屏幕上就出現今天的日期,8月16日。俠客手提裝滿晚餐的紙袋走在前面。夜幕早已降臨,緯度不算太低薩黑路塔合衆國今年的秋天似乎來的特别急,博庫的天空早早地呈現出冷色調的藍灰,過厚的雲層隐匿了斜陽餘晖和初上的稀星。熟悉的街道和建築物,穿梭往來的車輛和行人,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
在蓮池的時候他向西索打聽老師和老白的關系,得到答案之後的一瞬間他如釋重負。從前天起,他沒有由來地開始反思自己當時的心理變化,卻苦思良久沒有結果。為什麼自己當時是那種感覺呢?如果西索是随口敷衍的呢?好像自己想要的隻不過是一個解釋來安慰自己似的。西索……他覺得還得在晚飯時聽聽飛坦說些什麼吧,飛坦是個有洞察力的家夥。瑪吉的直覺也很準,西索欠她的手術費上星期就付完了。
傍晚的氣溫有點低,他穿一件短袖,風吹在手臂上竟帶了涼意了。
芬格斯比他們早一步回到公寓,他正在和飛坦講葬禮上的見聞。雖說他已經聽說樂隊的隊長因為過度嗑藥而早早地丢了小命,可當再次聽到那個名字——“西索”——的時候他還是愣了一下。
他們擺桌子的時候芬格斯冒出一句:“我真是應該帶你們去看他們排練的……他們一個個地都離開了啊,我還沒有告訴他們我是幻影旅團的人呢……”
在場的其餘三人都石化了幾秒鐘,飛坦在芬格斯莫名驚恐的眼神中輕輕地歎一口氣:“還好你沒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