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離晚宴廳如此之近的地方,他才終于确認了這一點。方才因為其他玩家的存在,讓他沒法表露自己真實的情緒,可如今獨處,讓後怕、狂喜、與憤怒一瞬間湧上心頭。
莊霁……他還沒有徹底消失。
然而很有可能,此刻莊霁已經迷失在了恐怖遊戲之中,成為了系統的一部分。
當初,在他們兩人一起進入的最後一關,在絕望之中,莊霁為了保護自己,吸收了一半的系統之力,以自身作為硬件載體,強行改寫了絕不可能通關的規則,讓宿琅白活着通過了副本。
宿琅白成為了遊戲開始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最終通關者。然而,其代價也是他難以承受的。
他獨自活了下來。
當系統的機械音響起,問他通關之後想要實現什麼願望時,他腦海中卻隻有一個念頭——
深深的自責與後悔。
如果當時自己能夠更加強大、更加謹慎一些,如果自己不曾那麼依戀莊霁。
如果他們不是戀人,如果莊霁不曾與他相遇……
宿琅白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以後的事。
當時,系統告訴他無法救回莊霁,因此,他許下了另一個心願——再次進入這個無解的恐怖遊戲,從頭開始闖關。
他相信莊霁的一部分還存在于副本和遊戲之中,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将那人帶出去,不管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是否會再次喜歡自己。
他也同樣不惜代價。
精心布置的晚宴廳内,幽幽的燭光照亮了晶瑩的水晶杯,長桌上擺放着兩排餐具,窗外的月色更加暗淡,仿佛一晃神,就落入了漆黑的水中。
坐在黑絲絨靠墊的主座上,莊霁凝視着人類們走入更衣室,有一瞬間的好奇。
方才還顯露出十分自信的高挑男子,轉眼間就在更衣室中露出了脆弱的一面,這種情況也不少見,大多數來到此處的人類都很恐懼。
随即,男子就恢複了冷靜,甚至在拿起黑色鬥篷和面紗後,還露出了些許的失望之情。
所謂的“更衣”,也并非是真的要換上量身定做的禮服,而是用鬥篷和霧氣遮掩身材,用面紗蓋住面貌。
可這位男子的動作……
他在失望什麼?因為自己不能在晚宴主人面前更衣,而感到了失望?他的舉動,就好像知道莊霁能透過牆壁,看到一切一般。
莊霁漫無目的地想着,有些人類對于被看到自己的身體格外在意,在其他樓層的規則下,就有人甯可裹着帶血的衣物,也不肯脫下來療傷。
他将視線從那名男子身上移開,沒有過多在意這件事,運用血族的特性,将自己的身形徹底隐去。
晚宴廳内,隻剩下他身後兩側站着的侍者,如同家具一般融入夜色。
咔擦,大門被從外側打開,一位侍者帶領着某個身披鬥篷的人類進入廳内,人類的臉上蓋着面紗,身形動作也被黑色的鬥篷和霧氣遮掩,幾乎看不出原本樣貌。
可他猶豫不前的步伐,依舊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慌亂與不安。
他是第一個客人,那位侍者将他引導到長桌一側靠近門的位置,并非第一個位置、而是中間靠外的位置。
這名人類明顯對位置的安排非常不解,但他别無選擇,在侍者拉開椅背後,他小心地搭着椅子邊緣坐下,東張西望了一下,愣愣地看着空蕩蕩的主座,而後,被主座後站着的兩名靜态的侍者吓了一跳。
非常典型的反應,莊霁刻意地單獨邀請每一位客人落座,讓他們分不清彼此間的順序,甚至不清楚自己身邊看到的人,是否是方才一起進入等候室的同伴。
暫時的驚恐過去了,第一位客人環視着四周,除了一片濃霧般的黑暗,隻能看清被人骨蠟燭照亮的長桌。
長桌兩側,共有十一張椅子,對應着十一套餐具。
人數……對不上。
咔擦,大門又一次開啟,第一位客人猛地回頭,看到又一位渾身黑色鬥篷的人類被侍者引導,走到了某張座椅前。
座位是亂序,這一次,第二位客人非常鎮靜,沒有東張西望或是吵吵嚷嚷,平靜地坐在了被指定的位子上。
慢慢地,十一位晚宴參加者都被引導落座,每人身後都站着一位侍者,像是監視、又像是保護者。
後來進入大廳的客人中,有一進來就和其他人搭話的,也有默默記住座位次序、來賓順序的,基本上每位客人入座的間隔時間都幾乎一緻,而他們的裝束也一摸一樣——
充斥着黑色迷之霧氣的鬥篷,和黑色面紗。
莊霁掃視了一圈客人們,滿意地朝侍者點了點頭,指尖輕點桌面,發出金屬撞擊一般的鳴聲,伴随着客人們的眩暈感,他的身影端正地顯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身着古典貴族禮服的赤瞳血族,對他驚恐的人類客人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開口道:“我喜歡忠實于欲望之人。既然,你們已經聽說過我的傳聞,應該明白坐在這裡代表着什麼。我的手上握有你們都想要得到的東西,但我隻會将它給予真正的人類。”
“請别客氣,先與我一同享用這頓晚餐。餐點一共有五道,由我優秀的仆從精心準備,希望适合各位的口味,那麼——”
莊霁舉起盛着些許暗紅色液體的水晶杯,沉醉地晃了晃,兩側的侍者從黑暗中拉動了某種機關,沉重的鐵鍊摩擦聲響起,高聳的天花闆上忽然墜下了五個沉重的刑架,實木材質,上面包着雕花的鐵塊,還有若隐若現的血腥味。
隐藏在燭光之外的黑暗中,隻能看出個大概。
然而,五架刑具,五道餐點,還有水晶杯中的那種色澤。
在場的所有玩家瞬間煞白了臉,感到有點貧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