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應流揚第一次從謝人間嘴裡聽見這樣刻薄的話。

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身為洗心換骨身的謝人間，是這麼觸不可及。

他沒說話，隻是沉默地看着謝人間，琥珀色的眼一瞬間晦暗下去。

謝人間感知到了應流揚一瞬間低落的情緒，心中莫名其妙泛起一點異樣感覺，他抛在腦後，繼續自說自話，“這裡我也不喜歡，全是鬼，讨厭得很。”

說罷便往那城門口去，一副要出去的模樣。

應流揚聽了大驚，連忙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能出去！你現在的身體，隻能待在這座城裡！”

“不用你管！放手！”因着那點生起的異樣，謝人間這次居然沒有躲開應流揚的手。

這不知從何而起的情緒令他更是煩躁。

“你真的不能出去，你失了一魂，你……”

不待應流揚解釋完，謝人間早已不耐煩，他猛地一揮袖，把應流揚推出幾步之外。

應流揚驟然被那股力掀開，躲閃不急，往後踉跄了幾步，還是那道黑影将他扶了一下，才沒狼狽地摔在地上。

再想出聲，卻見謝人間随意擡了擡手，無形的力量便已經幫他打開城門。

應流揚見狀，更是着急，他猛地提起一口氣，追了出去。

此時城外已然是清晨，陽光大好。

謝人間便這樣無知無覺地禦劍而起，沖向陽光。

“你不能——”應流揚的聲音還沒傳出去，就看見那道紅色的身影飛到陽光下，而後像是被什麼力量擊落了一般，飛出去沒幾步，便跌跌撞撞從劍上跳了下來。

謝人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身體一接觸光，便疼得受不了。

他疼得站不起來，隻能蹲在原地，用衣袖捂住臉，像個受傷的小貓似的蜷縮起來。

應流揚連忙上前，把他抱在懷裡，用衣袖為他擋住城外的光，将他從城外抱了回來。

謝人間此刻已算不得人，碰見外面的陽光，很快就會被灼燒受傷。

他的額上被燙爛了一小塊，但在回府羅城的瞬間便已經恢複了大半，隻留下了一小塊紅痕，再過一會，估計會消失無痕。

謝人間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愣了許久，忽地捂住頭上的傷口哭哭啼啼起來，“嗚嗚嗚……我破了相！不會有人喜歡我了！”

應流揚見他這副小孩模樣，一時也有些無奈，他安慰道：“不會的，你最好看了。”

從前在無埃劍宗，因着謝人間總神出鬼沒，甚少在衆人面前出現，言襲雖然看着面冷，但蕭師尊的活他都幹了，也比謝人間更常出現在其他弟子面前，論起來，言襲在宗門之中其實要比謝人間更受歡迎。

可應流揚始終覺得，謝人間才是最好看的，比雲庭禾都要好看。

“你就騙人吧！”謝人間顯然不信，“你是誰啊？你說的難道就是對的嗎？”

謝人間醒來後紮應流揚心的話說了不少，也因身體虛弱，應流揚的心情已經無力波動，他随口回道：“我是應流揚，行了吧？”

誰料謝人間聽見這個名字，忽地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他直愣愣地望向應流揚，又重複了一遍，“你是應流揚？”

應流揚見他這副樣子，以為謝人間快要恢複記憶了，忽地心生喜悅，忙道：“是，我是。”

可謝人間聽了，卻将他來回打量了一遍，而後笃定地搖頭，“你才不是他！”

應流揚一愣。

“應流揚是我最喜歡的人，我不會認錯他！”謝人間十分自信地仰起頭道。

說完，謝人間又走到一邊，他執起空相劍，拿劍身來做鏡子，頗有點顧影自憐的意思看着頭上那一小塊紅痕，歎道：“唉……我破了相，他看見會不會不喜歡我了？”

“不會的。”應流揚脫口道。

他心中五味雜陳，因謝人間還記得他而喜悅，又因謝人間不認得他而酸澀。

怎麼會不認得他呢？

謝人間瞥了他一眼，不理會，繼續道：“從前就有一個人，一出現，把他的魂都勾走了一大半。”

應流揚：“……”

他似乎知道那個人是誰。

謝人間更加難過，“唉……我不能待在這裡，我要去找他，不然他要和别人跑了。”

說罷作勢又想往城外走。

應流揚攔在他面前。

謝人間瞪着眼看他，“你走開！”

應流揚想了想，哄道：“他會來找你的。”

“為什麼？”

“因為……應流揚走前說過……會來找你的。”應流揚看着謝人間的臉色，小心翼翼撒起謊來。

“那他為什麼抛下我走了？！”

“……”

“是不是又去找那個野男人去了？！”

“……不是，真不是。”應流揚萬分艱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