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那道奇怪的黑影,應流揚慌忙跪下身,去看謝人間的狀态。
謝人間躺在地上,像是剛剛溺水醒來一般,咳嗽了幾聲,才緩緩睜開眼。
那雙桃花眼像蒙了塵一般,所有光亮都掩在細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裡,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謝人間就這樣茫然地望着應流揚。
應流揚見他這副樣子,心中既害怕,又愧疚,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小心翼翼道:“你……沒事吧?”
謝人間卻看着他,皺起了眉,“你是誰?”
應流揚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常人失魂是醒不過來的,就像他曾經用引魂術,生魂稍微受損魂靈便已經不受控制,謝人間是直接失去了三魂中的一魂,能醒過來已是萬幸,記憶缺失,倒在常理之中。
此刻應流揚已經冷靜下來,想起剛剛那道黑影,謝人間能蘇醒應該是他的功勞。
因失一魂,無法滋養身體,謝人間現在如行屍走肉并無區别,所以要帶入極陰之地保全肉身。
若是想要蘇醒,必得在極陰之地休養許久,絕不是現在可以醒來的。
應流揚不由去看那黑影,卻見他整個身形都變得比剛剛更加透明,一張清秀的臉關切看着二人。
剛剛他待在謝人間身邊,恐怕便是用自身一半的精魂去換謝人間蘇醒。
可為什麼要這樣幫他們呢?
應流揚的目光頓在他身上的流雲道袍上,匆匆道了一聲:“多謝。”
又去看謝人間。
許多關切的話到嘴邊,都咽了下去,應流揚有些瑟縮地看着他。
謝人間已不認得人,他撐着半身坐起來,一眼看見應流揚手裡的空相劍,道:“你拿着我的劍做什麼?”
還認得自己的佩劍,是好事。
應流揚趕緊把空相劍遞回給他。
謝人間接過劍,一手握着劍柄,劍尖撐了一下地,竟直接站了起來。
應流揚怕他摔倒,想要伸手去扶,卻被他偏身閃開。
那抹紅就這樣悄然從手中溜走。
謝人間嫌惡地打量了一眼自己滿身的血迹,道:“這是我的血嗎?”
“不是……是其他人的。”應流揚忙解釋道。
“那怎麼會濺在我身上?髒死了。”
“出了一點事。”應流揚含糊其辭,不知從何說起。
“什麼事?”謝人間問。
“這……說來話長……”
“哦,那就别說了。”謝人間絲毫不感興趣的模樣,恍一看,應流揚覺得謝人間的心性像是驟然倒退了十年,又恢複成從前驕縱的少爺模樣了。
隻是從前這幅樣子,從來都不是對着應流揚的。
謝人間沒有多問,拿了空相劍便往外走,應流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怕他出事,便在後面跟着。
那道半透明的黑影也跟了出來。
應流揚無暇管他,隻追着謝人間,匆匆問道:“你要去哪兒?”
“不關你的事。”謝人間頭也不回,腳下靈力加持,一步勝過應流揚幾步。
應流揚本就靈力消耗過多,剛剛才入過魇,現在追着謝人間已是十分勉強,他滿臉蒼白,豆大的冷汗浸濕額角,勉力在城中跟着。
可一個轉角,就不見謝人間的蹤迹了。
應流揚在原地氣喘籲籲,有些手足無措,一時竟沒發現,他此刻走過的店鋪,已路過了兩次。
他又入了魇,尋不到出路。
手中無劍,霜魄又落在客棧,謝人間也不在身邊,此刻應流揚在這座死城之中,宛如羊入虎口。
待周遭的黑氣愈來愈濃,應流揚往前走,已看不清前路,方才驚覺自己已然入魇。
應流揚定了定心神,手背過身後捏訣。
正當他再度咬破舌尖,企圖破魇之時,背在身後的手指一涼。
應流揚轉頭一看,竟是剛剛那個穿着流雲道袍的黑影,将自己的霜魄帶了過來,塞進自己手裡。
霜魄亦是上品辟邪寶劍,對妖邪的震懾力極大,那黑影握着霜魄的手已然被灼燒掉了大半,正往下掉着屑,卻還是揚起笑臉,溫柔地望着應流揚。
應流揚趕忙接過,望着他受傷的手,面露不忍,又道了一聲:“多謝。”
他持着劍,頃刻間淡藍的靈力盈滿劍身,彙聚而來企圖将他吞噬的黑氣轉眼間盡數散去。
沒有時間多問那個黑影究竟為何,當下首要還是找到謝人間。
應流揚持着霜魄開始四處尋找不見蹤影的謝人間。
這府羅城極大,應流揚别無他法,隻能禦劍而起,一間間店鋪房屋去找,直至找得兩眼昏黑,幾度暈倒時,才忽然在城門後方瞥見一抹紅。
應流揚打起精神,追了上去,從霜魄上跳了下來,已有些急躁,“你在這裡做什麼?跟我回去。”
“我不。”謝人間靈活地閃過應流揚企圖抓住他的手,“你跟着我做什麼?走開,我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