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骨還欲張口出價,一旁的舞伎忽地擡起手腕,虛虛地掩了一下岑青骨的嘴,另一手舉起來,做了一個出價的手勢。
手臂上的金镯銀镯和鈴铛撞在一起,寶光璀璨,發出細碎的脆響。
台下的拍賣官見了,替他報價:“六萬金。”
舞伎笑得千嬌百媚,“哪有讓客人自己報價的道理?您說一聲,給個眼神都行。”
頂樓亦是如此,那熟悉的聲音再沒出過。
岑青骨像是憋着一股氣,非要和樓上的人杠,加到後面還是應流揚看不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我不需要這個東西,你别拍了。”
岑青骨不理他,持續把價加上去。
直到上面的出價開始猶豫,最後放棄。
豔戮被拍到了一個令人驚愕的價格。
應流揚也冷靜下來,心知自己還需靠着岑青骨拿脈修,目前找不到謝人間拿不回霜魄,總要一把趁手寶劍。
剛剛說要走是一時沖動。
岑青骨的話使他想起無埃劍宗大亂前一晚憤然離去的謝人間,也使他想起言襲在風息山莊說他要的太多,更使他想起樓容川……
冷靜之後,應流揚也反應過來自己是遷怒。
他緩聲勸道:“你不要太沖動。”
岑青骨斜他一眼,冷聲道:“不用你管。”
可惜的是,今晚不少寶物,唯獨沒有兵器,等到最後一件寶物上場,揭開一看竟是劍穗,應流揚目露失望,他問:“你那石頭能退了嗎?”
“哎喲,少爺,這話可說不得,易物閣的規矩您還不知道嘛?”
岑青骨還未回話,那舞伎聽了忙道,像是觸犯了什麼大忌似的。
他本想上去捂應流揚的嘴,又被岑青骨森冷的眼神吓得一縮,沒敢動彈。
應流揚直言:“這石頭并非我所求,即便再昂貴,也是累贅。”
“哦。”應流揚氣勢下去了,他倒是起來了,氣鼓鼓的應了一聲。
竟是樓下的拍賣官親自将豔戮送來,見她白衣飄飄,步履輕盈,倒真似踏雲而來,一開口,聲音也婉轉動聽,如裂帛碎玉一般:“恭喜岑公子喜得至寶。”
說罷将手中雕花鑲金的木盒遞過來,纖弱無骨的手緩緩将盒子打開,豔戮正躺在當中,幽幽發着紅光。
拍賣官笑意盈盈望着岑青骨。
岑青骨付了賬,看也不看應流揚一眼,隻道:“你不要就拿去打水漂。”
說完就把裝豔戮的盒子丢進應流揚懷裡。
那邊兒拍賣官見岑青骨如此豪言壯語表情都沒半點變化,收了銀票,一看落款,眼神卻閃了一閃:“咦,鬼樓……”
應流揚被那沉重的木盒砸得一懵,手忙腳亂接住了,一時沒聽清。
身後忽然又傳來之前在頂樓聽到的聲音,怒氣沖沖的,踏着木地闆咚咚作響。
“你們不要在這拍什麼勁啊?這靈石我等了半年,拿來補傘用的……”
顯然是聽見了二人的對話。
應流揚回過身,眼神有些複雜地看向來者。
白缙的話說到一半,忽地沒了聲。
他也看見了應流揚。
……
應流揚也有些尴尬。
因為謝人間的關系,沒見到還好,總能勸自己釋然,乍然見到了,他望着白缙,心中又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若要細想,唯一浮在面上的,竟是怨恨。
等想清楚時,他與岑青骨已經随白缙坐在附近茶樓了。
一間雅舍,燃一燭香,靜谧的檀香中幽幽透着一股清新的茶香。
房門未關,屏障之後做成小橋流水的模樣,茶人的手腕翻轉,倒茶的水聲與屋外流水聲混在一起,潺潺動聽。
白缙同兩年前也不一樣了,那雙圓圓的眼像是因為身體的抽條,也抽長了一些,但眼還是看着很大,光都落在裡面,卻不似從前那樣澄澈透亮。
他心中亦是複雜的。
“許久沒見了,應兄……看見你還安好,我也放心了。”
應流揚看他,微微颔首,“你也是。”
心中卻在想:入世了果然不一樣,從前心性率直快言快語的少年,現在也會帶人到這樣的地方,說這樣客氣的話。
二人都默契地沒提謝人間,幾杯茶下肚,白缙又道:“無埃劍宗對外說你死在山火之中,暗地裡也找了你許久,如今風頭過去,還是要小心。”
一旁久久不語的岑青骨聽了這話忽然道:“小心什麼?無埃劍宗說要他的命了嗎?”
白缙一愣,“這位是?”
應流揚也不知如何介紹,隻能模棱兩可道:“是我路上結交的朋友,岑青骨。”
“朋友?”樓容川暗暗磨牙,陰陽怪氣地重複,“對,路上結交的朋友。”
若是應流揚說這個岑青骨是其他什麼身份,樓容川又會生别的氣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滿意。
白缙眼睛睜了睜,似是察覺到二人關系不同,恍然道:“喔!原來是岑公子。”
應流揚又問:“方才我聽你說要補傘。”
“哦,是的。”白缙歎了口氣,道:“之前守城大陣破了,妖邪太多,麒麟骨消耗大,我和謝……”說到這裡,又忽地閉上了嘴,小心翼翼看着應流揚的神色,見他沒什麼變化,才又接着把話說下去:“先前本就在靈龜寶地震碎了魂鈴,如今傘骨也有了裂縫,所以才要這石頭來修。”
聽見白缙提起靈龜寶地,樓容川這才想起來,他們見過。
當時應流揚還叫他溶溶。
想起舊事,他又有些不爽。
當年在樂安城太沖動了,應流揚留下的那一紙書信直接被他撕碎了,他那日留下的銅錢碎銀,和他冠上的寶玉,再難找樓容川也發了瘋似的一寸一寸土地去尋去翻,可紙撕碎了便是碎了,再也複原不得,連痕迹都找尋不見。
甚至紙上的内容樓容川都記不清了。
隻記得信的開頭是:溶溶。
“這石頭不是我拍下的……”應流揚臉上露出為難神色,“你不若問他?”
“不給。”岑青骨想也不想,直接回絕。
他本就是給應流揚的東西,應流揚不要,那他就扔了毀了,也不會叫旁人拿去。
可話剛說出口,樓容川就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