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告訴你師父吃下鏡子能修為大增的?”
“……不知道。”
應流揚皺起眉:“你當真不知?”
“真的。”子清咬了咬唇,又道:“那尊神像,師父把它帶回來的時候就不對勁了,他讓我們用生肉供奉,每七日一換……後來師父生病了,也還是讓我繼續供奉……”
神像……
應流揚恍然,他們把人皮淨化了,将鏡子也一同埋起來了,唯獨落下了神像。
确切說是,應流揚回去找最後一塊鏡子碎片時,就沒有看見那尊奇怪的倒拜神了,加之當時才知道古劍訣的真相,心慌意亂,一時竟然漏了那神像之事。
二人再回去時,那尊神像果然消失不見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鋪,應流揚面色凝重起來,他道:“子清,這觀裡留不得。”
“我不走,這裡就是我的家。”子清固執得把頭一仰,斬釘截鐵道:“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應流揚看了他許久,最後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至第七日,觀中已是沒有一粒米,兩人決定一同去集市采買食物。
然豐觀位置偏僻,集市都離得很遠,天不亮就要出發,等到了集市,已是快接近中午了。
子清到底是小孩子,見了集市的熱鬧,連着悲傷了幾日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臉上也帶了些向往,不住盯着賣糕點糖果的攤子去看。
看着看着,又難過起來:“從前隻有過節師父才會買給我吃。”
應流揚想了想,道:“如今你也可以自己買給自己吃了。”
子清搖了搖頭,“阿肆……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什麼都做不了。”
“不會啊。”應流揚往前看,似有豁然開朗之意,他道:“你一個人留在這魇氣沖天的觀中,已經十分勇敢了。”
子清擦着眼角,“師父…師父把我撿回來,要是沒有師父,我早餓死在那個寒冬了,我怎麼能走?”
應流揚看着他,心中也有觸動,他低聲道:“是啊……”
即便有利用,即便是七分謊言,也有三分感情是真的。
隻是不如自己所想的純粹罷了。
應流揚難過于應天行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執意要他學古劍訣,可仔細想想,應流揚真正難過的隻是應天行瞞着他。
若是說實話,說他太弱,說他要更強,說為了無埃劍宗,他未必不會答應。
買完食物回去的路上,應流揚看見有一個銀攤,想了想,拉着子清坐下來,買了一根紅繩,一串碎銀,和銅錢串在一起,用靈力加持了一道,遞給子清。
“你有你自己的打算,我不阻攔你,這串銅錢手鍊算是我贈你的禮物,你帶在身上,可以辟邪。”應流揚親手為子清戴上,而後又道:“你記住,若是噩夢不斷,就不要強留在觀中,我知你舍不得師父,但他既已離去,沒有什麼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子清看着那串紅繩,點了點頭。
***
子清剛到門口,就發現之前上好鎖的大門不知被誰撬開了,鎖丢在一旁,門環都被掰下來一塊。
他一把丢下手中的米面,沖進觀裡。
應流揚手裡提得東西多,落在後面,剛剛走近,就看見子清被人從門裡丢了出來。
出來的是個魁梧的男子,身上還穿着然豐觀的道袍,他站在觀前的階梯上,居高臨下看着子清道:“如今師父也死了,這觀留在這也沒什麼用,不如把東西分一分,大家各自散了。”
聽這話好像是子清的師兄。
應流揚上前扶了一把子清,才沒讓他從階梯上摔下來,他看着為首的魁梧男子,眸色沉了幾分。
子清聽了這話,大怒起來,即便是如此瘦小的身闆也敢沖上去推搡那個師兄。
那個師兄一身橫肉,一動不動。
子清推不動了,就罵道:“你們這幫白眼狼!師父出事就跑了,有什麼資格拿觀裡的東西?!”
“師弟,話不是這麼說的。”那魁梧男子隻當子清是小孩,不屑道:“我們幫師父打理這然豐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就沒有資格了?論說起來,你這吃白飯的才沒資格。”
“你!”子清生起氣來,不管不顧往前撞,卻被應流揚攔住。
他将子清護在身後,盯着那魁梧的男人,沉聲道:“出去!”
那男人一看就是平日裡仗着體型優勢作威作福慣了,輕蔑地看了眼應流揚腰間的木劍,大笑起來:“你想讓我們出去?怎麼讓我們出去?用你這把破劍趕走我們嗎?”
說着,他轉過頭沖着觀裡其他還在搬東西的師兄弟道:“喂!子清這小子還有幫手!”
“什麼幫手?”裡面有人回道。
“哈哈……不知道,拿了把破劍,看着挺吓人的。”那男子嗤笑一聲,毫不在意地轉身:“趕緊滾,趁老子心情好,不然連你們一起……”
話音未落,淡藍色的劍氣急速地擦過那魁梧男子的臉側。
那魁梧男子不可置信捂着臉,黏膩的鮮血順着指縫緩緩淌出。
“我再說一次,出去。”應流揚眉間殺意凜冽,“下一劍,就是你的命門。”
“你……”那男人似乎有些不甘心,他回過身,驚疑不定地看着應流揚道:“修煉者不能殺人……你……”
誰知應流揚聽了這話,竟然揚眉一笑,他反問道:“誰和你說我是修煉者的?”
此刻,他那一雙明亮的琥珀色瞳孔竟帶了幾分邪性,看起來竟不似他外形這般正氣凜然。
那男人神情一滞,吓得連滾帶爬跑出了觀。
應流揚劍氣一出,觀裡亂搬東西的人便不敢再動,生怕應流揚大開殺戒。
子清在後面趕人:“去去去!快滾!”
等那些個師兄弟全都跑光了,他欣喜地跑回應流揚身邊,剛想說些什麼,手腕處卻像是被誰彈了一下。
他愣愣地低頭,發現應流揚早前給他串的辟邪手鍊,竟斷了。
銅錢碎銀叮叮當當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