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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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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流揚也不知過了多少日,他過得渾渾噩噩。

那日之後他再也沒有和言襲說過話,也趁着夜色偷偷出去過。

整個浮光竹院都被言襲下了禁制。

找不到出去的路,應流揚幹脆坐在門口。

從院門往外看,是一望無際的竹林,到了夜晚黑壓壓的,密得像一塊吸滿水的黑布。

有涼風拂過臉龐,可外面的竹林仍是一動不動,一股死氣。

是幻象。

他看不見外面。

應流揚不願離開,他守在謝人間來過的地方,困了就直接倒在地上睡,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被抱起來了,醒來又在房間裡。

他仍是不理言襲。

言襲本就寡言少語,應流揚不與他說話,他也不說話,浮光竹院安靜的像是無人居住一般。

應流揚不再喝那碗苦得出奇的藥,甚至不再吃東西。

言襲放任應流揚絕食,冷眼看他一天天虛弱下去。

就好像,應流揚死也要死在他面前一樣。

這日是應流揚的生辰。

正好二十歲。

應流揚自小便是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應天行便将他回到無埃劍宗那一日定為生辰,正是草長莺飛的春季。

言襲端來一碗長壽面,放在桌前。

應流揚聽見了,聞到了。

是從前宗裡每逢生辰都會給他做的那種,芝麻味道混着面食特有的香氣。

他不知道言襲也會做,或許是别的家仆做的,風息山莊這麼富裕,也不至于讓言襲親自動手。

可是言襲熬藥也是親自動手的……

應流揚的思緒很散,他漫無目的胡思亂想,那碗面到了晚上也沒有動過一口,冷在那裡,結成一團。

言襲走到床前,平靜地垂下眼,盯着他看。

眼神晦暗不清,叫人看不透内裡的情緒。

應流揚睡得不太踏實,心口被種下三釘的地方很熱,尤其是虛弱之時。

應流揚迷迷糊糊地在想:樓容川能不能循着三釘找到自己?

想到樓容川那日廢他靈根,他就克制不住地發冷顫抖。

可害怕中又生出一點期待。

誰都好,哪怕是樓容川,隻要有人能把他從這個鬼地方帶走……

反正他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他想回無埃劍宗。

他的生辰在年後,每年謝人間都會從天華城趕回來給他慶生。風塵仆仆的,連空相劍都來不及收,夾在腋下,然後從乾坤袋裡倒出一大堆東西,桃花眼亮亮地看他,問他喜歡什麼?

他真的很想回到無埃劍宗,回到那個時候。

應流揚想過很多自己二十歲時會是如何,他與謝人間和言襲同歲,稍長幾月,他以為會一直待在無埃劍宗,成為獨當一面的宗主,而謝人間與言襲也會入世,蕩清世間妖魔,千秋萬世留下不朽傳奇。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二十歲時,會像個廢人一樣被囚在這裡。

謝人間走了嗎?

自己會不會死在這裡?

又冷又餓,應流揚的思緒亂哄哄地像浪一樣湧上來。

退下去的時候,又冷靜了一些。

他不想死,可是也不想再去讨好言襲。

言襲所做出的一切都讓他無法理解,無法原諒。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猛地襲入鼻間,牙齒磕在瓷碗上的聲音分明。

還未反應過來,應流揚嘴裡就被強硬灌進溫熱的液體。

應流揚猛地睜眼,咳嗽起來。

黑暗中言襲冷冷地看他,手中端着一碗血。

應流揚被捏着下巴灌進去大半碗,鹹腥的液體把他刺激得嗆咳起來,撒了半碗在衣襟床褥上,滿手滿身都是粘稠滑膩泛着鐵鏽味道的液體。

他清楚地看見,言襲的左手,一滴一滴往下漏着液體。

那一碗血是言襲的。

通透身的精血能強身健體,洗心換骨身的血恐怕他是世間第一個喝的。

隻是喝血容易生心障,當世的修煉者都不會采用這一方式補足自身。

應流揚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惡,他用手背揩了一把嘴角,血痕一路曳到脖頸,複又閉上眼,連多一眼都不想給言襲。

言襲和衣上床,抱住應流揚。

應流揚沒什麼力氣反抗,任由他抱着。

他以為言襲又要強迫他,睡得很警惕,可迷迷蒙蒙一覺竟也睡到了天亮。

醒來時言襲已經去練劍,身上的衣服以及被褥都是幹淨的,是言襲用淨衣訣弄幹淨了血漬。

此後言襲再不給應流揚帶吃的,每日一碗血續着,倒是讓他更精神了。

應流揚不想喝,便被言襲壓着灌進去,用嘴渡進去,每每掙紮,都要撒得到處是血。

此刻應流揚那雙黯淡的眼才生動起來,無言怒視着言襲。

言襲靜靜地看他,像是俯視蝼蟻一樣,白發的末端染上一抹血痕,紅得紮眼,是剛剛應流揚掙紮時無意沾上的。

兩人無聲對峙着。

最後言襲垂眸,鼻息一重,像是歎了口氣一般,收手離開。

今日也該如此,但言襲還沒有來。

應流揚不想去管,仰躺着去看床帳,發現床帳之上用來收束的鈎子是金的,上面嵌着一顆一顆小小的寶石,在暗處幽幽泛着綠色的光。

他盯着那處,覺得很像螢火蟲,從前無埃劍宗後山中有很多,有一年他抓了一籠給謝人間。

然後……

他發現言襲老盯着看,第二天又抓了一籠給言襲。

眼巴巴遞給他希望他會高興的時候,言襲隻說了兩個字。

他說:“殘忍。”

應流揚在想,從前忽視言襲也不全然是自己的錯。

言襲的性格,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應流揚扪心自問在無埃劍宗時從沒有做過對不起言襲的事。

即便是記仇,也不該如此對他。

所以言襲是恨他的?

可應流揚卻是最無辜的那個。

他從前聽應天行說過,言襲的生父死得蹊跷,言奉節又不可能讓言襲成為莊主,他們既忌憚言襲的力量,又渴求言襲的力量,隻能靠虛無的所謂禮儀孝道來捆綁言襲。

所以言襲不去恨他們,反而恨上了自己?

應流揚翻了個身,望見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朦朦胧胧映着窗框的形狀,覺得這一切像一場夢。

是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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