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謝人間的人太多了,言壑的目光再熱切也換不來謝人間一眼。
眼下唯一的幫手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師,言壑目光往遠處去尋褚眠,發現坐得老遠的褚眠頭也沒擡,昨天嘴上說着仙人幸福就好啦當務之急是先救人的人今天一杯接一杯喝着悶酒。
言壑氣結。
就知道他靠不住!
言壑觀察了許久,見謝人間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此時恰好無人,正是空隙,他剛站起來,肩側卻被一股力壓住。
言壑擡眸,入目是珠翠滿目,綴在極豔的紅色之上,風息山莊向來闊綽,修煉之人萬金難求的血蠶絲拿來做嫁衣,上面的紅是靈獸心尖血染就,血蠶在編織時鎖住了靈獸的靈力,百年不腐不褪色,紅得奪目絢爛。
可這樣光華璀璨竟也壓不住來人的絕色。
“你做什麼?”雲庭禾道。
雲庭禾一襲紅色嫁衣,手上握着一壺酒,本就絕世無雙的容貌被那鮮紅襯得更加耀目,饒是平時看他不爽的言壑都看愣了一瞬才回過神來道:“做什麼?放開我!”
雲庭禾勾起唇角,眼底卻是冰冷的,他意有所指:“我做什麼?不過是來提醒你,不要做沒用的事罷了,三弟。”
後面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誰是你三弟了?”言壑揮開雲庭禾扣在自己肩側的手,高聲道:“難道你想讓他一直留在風息山莊?留到老?留到死?!”
“言壑!”一旁了言奉義見到自家兒子這副模樣,皺起眉,難得發怒,“平日裡是太寵你了,教得你這樣不懂規矩。”
大婚當日發生争執,惹得其他人紛紛側目,連謝人間都看了過來。
言壑是故意的,見謝人間轉過眼來,他試圖去喊謝人間的名字:“謝……”
一聲未落,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扼住一樣,再也發不出聲音。
謝人間身旁的言襲隻幽幽看了他一眼,墨玉似的眼底波瀾不驚,卻暗得宛如深淵。
謝人間很快又被其他圍上來恭維的家主圍住,無暇顧他。
言奉義站起來拉住言壑,訓斥道:“你今日對兄嫂不敬,難不成還要丢臉到言襲那邊嗎?”
好在無埃劍宗的事已過去,衆人現下的目光都放在兩個洗心換骨身之上,少有人去提應流揚的名字,否則暴露了整個風息山莊都被言襲下了禁制的事……
簡直是奇恥大辱。
言壑被禁了聲,一時說不出話來,被父親強硬拉坐下,隻能不甘地看着被衆人簇擁的謝人間。
眼見筵席散盡,謝人間起身朝言奉節拜别,言壑掙脫了父親壓在自己身上背脊的手,驟然站起來。
言襲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
在絕對力量的禁锢之下,言壑張不開嘴。
他瞪着謝人間的背影目眦欲裂,狠狠地,将所有靈力灌注在舌尖,心中默念口訣。
最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他用力地撕開像是長在一起的上下唇,竭盡所能地張嘴。
裂痛從舌尖蔓延到整個喉嚨,像是把肉活生生撕開一般,血腥味在嘴裡炸裂開。
“應流揚!”
言壑怒吼出聲。
這話是帶着血肉噴出來的。
言壑已然滿嘴是血。
一旁雲庭暮驚叫起來:“你的嘴……”
言壑為了破言襲下的言訣,不惜咬碎舌頭,把應流揚的名字在謝人間面前道出。
這樣的後果極重,往後他再也無法使用言訣了。
意外地,極痛之下,言壑竟然有幾分快意。
洗心換骨身又如何?洗心換骨身就可以為所欲為,操縱他人了嗎?
往後即便是用不了言決他也可以用符箓。
聲音再小,在謝人間耳中聽來也如石破天驚一般。
謝人間猛地轉回身,頃刻間便閃現在言壑面前,“你說什麼?”
“他……在浮光竹院。”言壑強忍着劇痛道出。
他在賭,言襲不會對血親出手。
至少……不會要了他的命。
他賭對了。
“當真?!”
言壑已說不出話,他精疲力竭地點了點頭,一縷鮮血裹着碎肉塊順着嘴角流下。
“壑兒!”言奉義怎麼也沒想到自家兒子會做到這般地步,他幾步上去心疼地接住言壑漏下來的血,悲恸道:“醫師!快喊醫師來!”
褚眠從人群中擠出來,見滿臉是血奄奄一息的言壑,一時也呆愣住了,直到被催促才跪下來替他摁住止血的穴道。
言壑朝着言襲挑釁似的大笑起來,滿口白牙都被染得鮮紅,嘴裡嗚嗚咽咽已聽不清在說什麼。
言奉義深知言壑此番是忤逆了言襲,不由捂住言壑的嘴,不讓他繼續說話,又怒又心疼道:“你!你真是瘋了!”
謝人間聽罷想不了太多,禦劍便去,卻在将出門口時,一把黑劍橫插在身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通身漆黑,劍柄的怒漢大張着嘴,如今近距離看,竟有幾分猙獰。
神鬼之劍。
言襲從輕易不出長明九天。
謝人間愕然不已,又恍然大悟。
“那日……”謝人間厲聲道:“那日我在浮光竹院看見的……是不是他?!”
言襲不語,手中無絕已然出鞘,白色的短劍萦繞着強勁的靈力,刹那間光華流轉,令所有人驚歎不已。
這樣強勁的靈力,尋常通透身怕是修煉百年都達不到。
“看來是非打不可了。”
空相劍便在一瞬之間彈出淡粉色的靈力,刹那間從謝人間的腳下開始一圈一圈蕩出魂力,仿佛碧波蕩漾,竟隐約顯出水痕。
“這是……無境無相……”言奉節歎道。
想不到竟能在此見到長明九天出鞘,也能見到這傳說中的無境無相。
僅僅是為了一個赝品。
望着與謝人間對峙的言襲,言奉節擰起眉頭。
“我無意傷害諸位,今日我隻是想帶走應流揚,諸位請退吧,無境無相之地不留通透身。”謝人間朗聲道。
衆人也曾聽說過與無境無相會吸取通透身的靈力,便做鳥獸散。
雲庭禾是最後離去的。
他最後看了一眼言襲,眼底是不甘,最後還是離去了。
二人一路纏鬥進了後山,震得浮光竹院裡的結界顫動。
遠遠隻見後山靈力的光直沖雲霄,粉白交織,通天徹地,再一震,浮光竹院的結界竟然散去。
一衆人被疏散到風息山莊的前山,即便是被破壞了婚宴,言家也沒有一個人敢多說半句話。
“一個廢了靈根之人,竟也值得師兄弟反目成仇。”雲庭禾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凄然。
“你說他靈根廢了?”言奉節像是抓到什麼把柄,複又問了一遍。
雲庭禾抿住唇不語。
“太好了!太好了!”言奉節面露喜色,連道了兩聲好:“那他現在豈不是和凡體無異?頌聖!”
“在。”一個家仆恭敬應道。
“禁制已破,你趁此機會入内,把他殺掉。”
“是。”
雲庭禾聽了心中一驚,“為何要殺他?”
“兩個洗心換骨身這般為他,留着他是個禍害,不如除去!”言奉節恨恨道。
他心中是恨極了應流揚。
若不是他,言襲也不會如此。
言襲這樣的人,不該有牽挂,更不該有弱點。
雲庭禾道:“他若是今日死在浮光竹院,言襲今後絕不會留在風息山莊。”
言奉節冷靜下來,遲疑道:“那……”
“我有一計。”
“什麼?”
雲庭禾道:“你将那半本古劍訣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