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清風樓。
大廳之内,雲家人被奉為上賓,在席下分坐兩側,與言家人不分你我,藍衣白紗同黑白發色混在一起,衆人舉杯酣飲,氣氛融洽。
雲家家主雲齊因山林屏鄣的事憂慮過甚,現下還在雲家養病,雲庭禾代替父親坐在主桌,豔麗的眉眼中疲态盡顯。
這些日子他為了雲家結界衰退之事四處奔波,如今山林内屏鄣減弱,魇氣入侵,不少草藥枯萎,靈獸生病,百年來雲家賴以生存的山林逐漸失去生息,暗中觊觎雲家山林中的珍寶以及雲家人體質的人早已蠢蠢欲動。
雲家也是不得已才求請風息山莊除魇守林,保護雲家人的生存之地與安危。
席間言奉節見雲庭禾臉色不好,關切問道:“雲家主近來如何?”
“謝莊主挂懷,隻是……”雲庭禾搖了搖頭,眉間漫上一絲憂傷,“仍因屏鄣一事憂心。”
“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今後入了我風息山莊,往後雲家的事就是我們風息山莊的事,更何況……”言奉節意有所指:“從前我們兩家本也是姻親。”
說起舊事,雲庭禾自知理虧,露出一些難堪神色。
當年應劫的洗心換骨身讓世間為之驚歎,雲家眼見風息山莊沒落,便投靠了無埃劍宗。
誰知道這二十年風水輪流轉,出了言襲這麼一個天才,而無埃劍宗現在……
應劫已死,留下的遺孤雖說也是洗心換骨身,但畢竟有一半合歡體的血統,且為人嗜血殘忍,為世間正道所不容。
天華城本也不是修煉之地,即便有一個謝人間,也翻不出什麼花來,如今無埃劍宗一倒,各家各派便唯風息山莊馬首是瞻了。
“隻是因為一些誤會疏遠罷了。”見雲庭禾難堪,言荀接過話頭,道:“如今已派人去了雲家山林除魇,不必太過憂心,現下隻有一件事……”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紛紛臉色一變。
如今隻有躲在浮光竹院的應流揚,是個未知的變數。
提起應流揚,言奉節更是怒不可遏,“真不知道那個赝品到底哪來的臉纏着言襲!”
向來恪守禮法的言襲自從應流揚出現已經忤逆他太多,變得不若從前好掌控了。
從前隻要搬出母親,搬出禮法家訓,言襲總會默不作聲。
現在為着這個赝品,毀了十餘年言家極盡心血保存的冰棺,封起浮光竹院,足足有半年不曾出過一步。
言奉節隻得放出消息說言襲閉關,才不讓外界生疑以為是言襲與風息山莊有隙,但流言紛紛加之世道動蕩,本該出來安定人心為自己所用的利劍居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是天華城亂,謝人間自顧不暇,便把主意打在言襲頭上,想要爬回去罷了。”說到這裡,言荀哼了一聲,輕蔑之意盡現,“做夢!”
雲庭禾見他這幅樣子,眼底不悅之意一閃而過。
他确實讨厭應流揚沒錯,但也輪不到一個樣樣不如他的人來評說。
“如今謝人間來了也好,正好把那個赝品帶走,也省得我們動手。”
“謝人間他知道……”雲庭禾正欲說出應流揚的名字,可張了幾次嘴,都發不出聲音。
試了幾次,都未成功。
連嘴都張不開,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壓制住了。
“你是說……”言荀見雲庭禾臉色有異,剛想把話接下去,卻發現怎麼也說不出應流揚這三個字。
連帶着浮光竹院亦說不出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關于應流揚的一切,在風息山莊成了不能言說的禁忌。
言荀求救似的望向言奉節。
父子二人對視,眼底都是愕然。
善用言決的世家對此再熟悉不過了,言奉節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他們幾個,不,應該是風息山莊的所有人,都被下了禁制。
整個世間,能在如此大範圍内下禁制的人,隻有言襲。
言奉節也未料到言襲會做到這一步,他一時面上挂不住,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真是瘋了!自從那個赝品被揭穿身份後言襲就瘋了!無埃劍宗就是這樣诓騙他的,還好謝人間來了,否則不知道他還要做出多少大逆不道的事!”
“父親,若是謝人間不願多管閑事呢?”言荀有些遲疑。
“他會。”言荀的話音未落,就被雲庭禾接話過去,他笃定道:“謝人間絕不會坐視不理。”
***
褚眠起了個大早,手裡捧着那個烏木盒子,坐在風息山莊的湖邊發呆。
春日裡風息山莊湖邊種的流蘇樹都開了花,白色的一绺一绺垂着,在風中微微擺動,送來花的香氣。
之前湖邊種得都是桃樹,雲庭禾一句不喜歡,言荀便讓人全挖了改種流蘇樹。
現如今花全開了,遠遠望去一樹樹雪白。
褚眠忽然感覺後背被人推了一下。
緊随其後的是少年清朗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找了你半天。”
言壑走過來踢了一腳褚眠。
褚眠一時不備,手裡的烏木盒子差點沒拿穩掉進湖裡。
“幹嘛啊?!”他心有餘悸捧在懷裡,難得發怒:“你這樣我萬一沒拿穩掉進去了怎麼辦?”
言壑揣着手一臉無所謂:“那就掉下去呗,反正他也不要,正好嫁過來,這破盒子掉進湖裡也算一直陪他了。”
“怎麼能這樣算呢?”褚眠不認同,寶貝似的把盒子揣進袖裡,正色道:“我要堂堂正正讓仙人收下。”
“别做夢了。”言壑翻了個白眼,“你知不知道,謝人間來風息山莊了?”
“鏡花公子,謝人間?”褚眠自然是聽聞過謝人間的大名,他有些訝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