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應流揚再也沒出去過浮光竹院。
言襲日日為他煮藥,喝得應流揚到了初冬仍是覺得渾身燥熱,每每喝下,小腹處更是一次比一次灼熱。
隻是仍舊沒辦法運轉靈力。
問起言襲時,他隻是淡淡道:“靈根不是這麼輕易就能恢複的。”
應流揚便暫且放下顧慮。
與言襲相處這幾月下來,應流揚發現其實言襲吃軟不吃硬。
而且很好哄。
隻要不提從前無埃劍宗冷待他的事,或者明面上抗拒他,言襲大多數時候還算溫和。
若是提了也不要緊,趕緊哄一哄便又好了起來。
就是……似乎太頻繁了。
本來以為隻是一時新鮮,可幾月過去,反而成了某種習慣。
應流揚在想,若自己是雲家的體質,就這個頻率,怕是早就……
想到這裡,應流揚又有些不安。
他出不去浮光竹院,外人也進不來,不知道褚眠怎麼樣了?
也不知道他和雲庭禾說上話沒有?有沒有查出這藥的來曆?
轉了眼便是深冬。
雖是南境,但風息山莊的冬天比無埃劍宗要冷得多,應流揚沒了靈力做增益法陣覆體,早上被凍得起不來練劍。
言襲倒是雷打不動日日練劍,起初應流揚還會跟着他一塊兒練,後來天冷下來了他便在樓上看言襲練劍。
屋内被下了增益法陣,暖得不似冬日,應流揚睡醒了沒見言襲,便知道他在院内練劍。
應流揚推開窗,身上還披着言襲給他的狐皮,端了一杯熱茶坐在窗邊看他練劍。
茶香混着口中呼出的白氣慢慢悠悠飄向天際,一時竟有幾分歲月靜好之意。
浮光竹院裡的竹葉枯的枯黃的黃,都落得差不多了,光滑挺拔的竹下一眼可見言襲飄逸靈動的身姿。
長明九天是神鬼之劍,與尋常兵器不同,言襲一貫少用,短劍無絕才是他的常用劍。
白發,黑衣,持劍的身姿傲然挺拔,在一片枯黃落葉之中看起來蕭瑟凜冽。
言襲的劍招向來銳利,雪白的刃鋒出鞘,一招一式蘊含着強悍的靈力,靈氣的白光如輕煙一般萦繞在劍身周圍,叫人看不清劍招卻能感受到劍勢迫人。
隻有靈力相當純厚之人才能做到。
應流揚在想,若是他靈根沒有被毀,給他二十年,或許就能如今日的言襲一般……
二十年啊……
他要花二十年才追得上此時的言襲。
想到這裡,應流揚又有些惆怅。
二十……
對了,年後便是言襲的生辰,生辰一過,言襲便滿了二十。
二十歲,便是洗心換骨入世的年紀。
言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正該去這世間闖一闖,斬妖除魔,蕩清世間妖邪,護佑蒼生。
而不是待在這裡。
想到這裡,應流揚不由握住了腰側的有刃,那裡的斷口處被他常常摩挲,已經變得圓鈍光滑。
他也不該……他也不該留在此處。
即便成不了宗主,這十年所學,這世間他也該走一遭。
從前是他太癡……
想到這裡,他忽又覺得熱血沸騰,擡起手腕将杯中茶飲盡,而後自二樓一躍而下。
他自腰間抽出有刃,以斷劍舞了一式無塵劍法,雖無靈力伴身,但一招一式早已爛熟于心,是他這十年日日夜夜,磨到掌心出血,也要咬着牙在一衆弟子間第一個練完。
他怎麼能忘?
他怎麼敢忘?
言襲見他下來,收了劍在一旁靜靜看着。
直到應流揚将無塵劍法八式練完,利落收劍,一雙澄淨透亮的眼忽然轉過去看言襲的時候,琥珀色的眼底卻有些迷茫。
“咦?你這回不挑我劍招的毛病了?”
應流揚額上有汗,氣息還不甚平穩。
自己靈根尚在時言襲都要挑出一大堆毛病,現在身體大不如前,劍招應該更是糟糕。
“你做得很好。”
意料之外的回答。
“真的嗎?”很少能聽見言襲的誇贊,應流揚笑起來,收了劍朝他走去,“你不會是因為我們現在親密了,就隻說好話了吧?”
“不會。”
“那就好。”應流揚笑意盈盈,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口,竟然先打出來一個噴嚏。
浮光竹院外面沒有法陣,應流揚本來就隻穿了裡衣,披了披風,一套劍招下來又出了汗,身體溫度很快降下來,自然着涼。
這也是從前作為通透身時沒有遇到過的事。
從前莫說冬日練劍了,就是冬日去泉下苦修,也未曾生過病。
身體未免也太弱了些……
應流揚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方才止住,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含含糊糊道:“有點冷……”
“你不該下來。”言襲皺起眉。
“這不是看你練劍手癢嘛。”一邊說着,應流揚張開手臂,極其自然地抱住言襲,笑嘻嘻道:“你用增益法陣暖暖我吧。”
驟然被應流揚抱住,言襲僵住了身體,但沒閃躲。
然後一言不發開啟了增益法陣。
身體很快熱了起來,應流揚把腦袋壓在言襲頸側,親昵地蹭他,“再熱些。”
言襲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隻能幹巴巴道:“進屋。”
“好。”應流揚拽他衣袖,本想把手藏進去避寒,卻很快被言襲反手握住,一股暖流順着應流揚手心注了進去。
這些日子他早就把言襲摸透了。
看着冷面冷心的人其實很喜歡這樣親昵的動作。
可惜這一下熱血沸騰,竟讓許久沒有生過病的應流揚夜裡忽然發起了燒。
也好在年輕,燒了幾日便好了,隻是精神不濟,躺了七日,每日睡得混混沌沌,不知不覺竟到了年。
等看見遠處驟然炸開的煙火,把漆黑的夜幕照得亮如白晝,應流揚恍惚間還以為在做夢。
他披了件衣服下床,走到窗邊去,推開一角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