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間沉默了很久,彼此的呼吸都很重很燙,他們好像都從這場荒唐的事中清醒過來。
可以明晰的是,應流揚并不後悔。
更強烈的是興奮。
他要學會風息訣了。
應流揚默默躺到内側去睡,仿佛累極了一般閉上了眼。
他沒有什麼可說的,此刻不說話也許才是正确的。
言襲也沒有說話。
直至聽見身邊的人呼吸逐漸變得緩慢均勻,應流揚才慢慢轉過身,去看言襲,确認他有沒有睡着。
言襲雙眼緊閉,臉上的表情已經趨近平靜,他看起來仍然是一副高潔不可侵犯的模樣。
也許是因為那一頭如緞般的白發。
應流揚看了許久,确定言襲已經睡着了,他慢慢撐起身,蹑手蹑腳下了床,拿走了桌上的長明九天,悄悄出了門。
在門關上的一瞬間,床上的人便已經睜開了眼。
他靜靜地望着應流揚離去的方向,墨色的眼裡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醉意。
……
應流揚隻是想确認他現在到底會不會風息訣。
他抱着長明九天走到浮光竹院的樹下,想起那日碧梧村時言襲的起勢,他亦坐到樹下,口中誦起那日他誦過的言訣。
那日雖然聽不懂,但應流揚還是硬背下來,想着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沒有用……
誦念完畢後,長明九天在他手裡甚至沒辦法流轉靈力,出了鞘也是一把死劍,黑得壓抑,劍柄的觸感冰冷粗糙,摸上去像是某種動物的鱗片。
應流揚這才發現,長明九天劍柄處雕着的張口吞劍的怒漢渾身都刻着細細密密的鱗片。
他仍沉浸在無法使用風息訣的失落中,握着長明九天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究竟是什麼緣故呢?
是……時間未到?
因為他沒有靈根的原因?
還是……言襲其實早就和别人……
應流揚去偏院的井裡打了兩桶水,他把長發都束起來防止打濕,用井水把身上的痕迹都沖刷幹淨。
夜晚的井水涼意透骨,讓他清醒了不少。
應流揚捧了水洗了把臉,抱着換下來的衣物回到言襲房裡。
偷偷把長明九天放回原本的位置,想了想,又蹑手蹑腳出去了。
應流揚深谙言襲孤傲又悶不作聲的性格。
他心裡打定主意,今晚的事,如果言襲來問,他就承認,如果言襲不問,那就默認兩人都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明日他決定再出去一趟買劍,再找言襲教自己古劍訣。
如今雲庭禾和言荀都回來了,還有可能與言襲聯姻,應流揚覺得自己待在風息山莊的事遲早要被發現,反正都與言襲相認了,倒不如不待在風息山莊,自己找個住處住着,也自由安全些。
霜魄雖然當去的錢遠遠比不上當初請它下劍冢的價格,不過這個價格對尋常百姓來說也是天文數字,買一個小宅子也是綽綽有餘的。
盤算好一切後,應流揚才像松了一口氣似的閉上了眼。
***
第二日應流揚一早醒了便離開風息山莊去城中買劍。
他确實沒想好怎麼面對言襲……
應流揚覺得自己像話本裡抛妻棄子的負心漢。
不過言襲也不是他的妻子……
應流揚沒辦法想象言襲哀怨惆怅的樣子,他覺得自己被言襲一劍穿心的可能性還大些。
昨晚應該沒有傷到他,應流揚已經極盡小心了。
買劍之前,他決定先去城中客棧看望一下褚眠。
雖然褚眠自己就是醫師,但一身傷天天出去摘草藥也不現實,應流揚到醫館中買了幾罐跌打損傷的藥膏,一并給褚眠帶去。
到時正巧,褚眠在客棧一樓吃着早飯,臉上的腫脹已經褪去許多,隐隐顯出一點青紫色的淤血。
桌上放了一籠包子一碗白粥,配着幾碟小菜,應流揚走過去的時候褚眠正低頭吸溜白粥。
“小二,要一份和他一樣的。”
“好嘞!公子稍等!”
褚眠傻愣愣擡頭,看見是應流揚,咽了口白粥,道:“應兄,起得這麼早?”
“習慣了。”應流揚坐在褚眠對面。
應天行從小便教導應流揚要勤勉,修煉之事不可懈怠,他早就習慣晨起練劍,如今練不了劍,人倒是沒習慣晚起。
“我可慘了,昨天腰酸背痛一晚上沒睡着,隻好起來吃個早飯。”褚眠愁眉苦臉:“你說我該怎麼見到仙人啊?”
應流揚:“還見?你不怕被打死?”
褚眠後怕似的揉了揉腦袋,嘿嘿一笑,“這不是還沒死嗎?好不容易到了這裡,總得把這個東西給他看看不是?”
以應流揚對雲庭禾的了解,像褚眠這樣的人,他恐怕是看都不願多看一眼,如果願意坐下來聽褚眠說這木盒的來曆,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應流揚沉吟了一會,道:“你若是信我,這木盒交予我,我找人帶給雲庭禾怎麼樣?”
“唉,應兄,我不是不信你……我就是……”褚眠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就是……”
“他就是想自己交給雲庭禾!”
有個聲音毫不客氣接過了褚眠的話。
兩人皆是一愣,循聲去看,發現說話的竟是言壑。
不知偷聽了多久,今日倒是打扮得樸素,沒有以往貴氣逼人的樣子,倒像是特地喬裝過一樣,言壑本就是發尾有一半白,如今把白發都藏起來,再用黑色發帶一裹,壓根看不出來是言家人的模樣。
“應兄,這是……”褚眠對這半路殺出來的漂亮少年實在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這是……”應流揚也不知該如何介紹言壑,這是風息山莊的小少爺,你若是想混進風息山莊,抱住他的大腿就行了?
言壑哼了一聲,水紅色的唇角微微上翹,仍是一副驕縱的模樣:“跟了你一路了,你這都發現不了?”
應流揚有些無奈:“你是通透身,我現在又沒有通透身的耳力了,你跟我不是輕而易舉?”
看言壑的樣子,倒像是沒有生氣的模樣。
應流揚又對褚眠介紹起來:“這是言壑。”
“哦……”褚眠恍然點一點頭。
“這又是誰?”言壑仰了仰下巴,意指褚眠。
“這是醫師褚眠,我一路過來,肩上的傷是他替我治好的。”應流揚解釋道。
“哦。”言壑道:“我還以為又是你的爛桃花呢。”
應流揚:“你既然聽了我們說話,也知道不是吧。”
言壑撇了撇嘴問:“他想進風息山莊?”
“是、是啊!”不待應流揚回答,褚眠忙不疊回道。
“我倒是能讓你進去。”言壑睨了褚眠一眼:“不過我讨厭雲家的人,别的我可不管。”
“好、好!”褚眠忙不疊點頭,臉上又泛起一絲迷惑:“你為何要幫我?”
言壑:“我樂意,想讓你旁邊的人欠我人情,行不行?”
褚眠望着應流揚,又有些猶豫:“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