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流揚痛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像是下腹丹田處被人從最裡面撕開口子，随着記憶一點點被強行攝取，冷汗浸透全身，渾身就像過了一遍水一樣。
直到樓容川松手，他整個人根本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嘴唇被自己咬到發木，等有力氣張嘴說話後，他才發覺滿嘴都是血腥味。
一線血絲從唇角流下，他艱難地擡頭去看樓容川。
樓容川的表情很複雜，似乎是驚異，又有些悲傷，眉目都融在陰影裡，看起來很是陰沉。
“你滿意了嗎？看到這樣的真相你就滿意了嗎？！”應流揚捂住下腹，曾經流轉着充沛靈力的地方七零八碎，苟延殘喘般僅存一點微弱的靈力，孱弱得就像屋子裡快要燒到底的火苗，稍微撲朔一下，就會消失無迹。
這是他努力修煉了十年的靈根，就這樣被輕易打碎，再也無法運轉靈力，應流揚伏在地上，第一次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不滿意。”樓容川垂下眼看他，眼神輕蔑：“你還沒有跪下來，像狗一樣求我。”
應流揚的眼底浮上來一絲恨意，想起剛剛恢複的記憶，他猛然仰起頭，死死盯住樓容川：“你騙我！你根本就不是樂安城的人，樓弦根本不會放你流落在外，對不對？！”
他忽然意識到樂安城的一切是個騙局。
“你現在才反應過來？”樓容川扯起嘲諷的笑，他俯下身，看着應流揚那雙因為極其憤怒而赤紅的瞳孔，似乎要深究些什麼，他問：“後悔嗎？對我這樣的人起憐憫之心。”
“我隻後悔當時沒有殺掉你！”應流揚猛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樓容川心口的鮮血染得他滿手都是，手心濕濕黏黏，幾乎要抓不住，“我真後悔……我真後悔……”
若不是對他心裡有愧，怎麼會一次次容忍他的所作所為？
若不是對他……
想到這裡，應流揚忽然覺得自己的可笑。
樓容川翹起嘴角，不甘示弱摁住應流揚肩上的箭傷，剛愈合好的傷口被捏裂，一瞬間血流如注。
應流揚吃痛一聲，松開了手。
他瞬間清醒過來，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
有淚從他眼中滲出，他的眼底是不甘與悲憤：“你是穹域鬼主的外孫，是無埃劍宗未來的少宗主，是天生的洗心換骨身，無論走哪條路你都會到今天這樣強悍的地步，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縱使我有錯，對你而言我如蝼蟻一般，我沒有一點力量能與你抗衡，你何至于要……”應流揚哽咽起來，他是有些茫然的，他空洞地看着樓容川，“……要廢我靈力，斷我的修煉路。”
那一瞬間他在想，會不會其實什麼都不屬于自己，包括這一身靈力，所以樓容川要一個個一點點的奪走摧毀，直到自己徹底絕望。
這何嘗不是一種報應。
看着應流揚落下淚來，樓容川竟不知所措起來。
“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對不起……”應流揚終于哭出聲，他卑微到了塵土裡，一面吐血一面給樓容川磕頭，此刻尊嚴在他眼裡已經和靈根一樣碎裂殆盡，“如果你隻是想要我這樣求你的話，你可以直說，你放過我。”
“你站起來！”樓容川又生氣無措，他捏住應流揚的肩不讓他躬下身體。
應流揚的淚和着嘴角的血一起淌下來，他邊哭邊哀求道：“我求你，我求你，你把我的靈根還給我好不好？我會消失在你面前，這輩子，千年，百年，輪回轉世，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你閉嘴！”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後面的話，樓容川煩躁得想殺人，他一把掐住應流揚的下巴，不讓他繼續把話說下去，“你欠我的，你偷走的這十年，我要你用千年、百年來還！”
說完，他将應流揚甩到一邊，冷冷轉身：“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念頭，你如果聽話，我可以考慮讓你的靈根重新生長。”
重新生長……
應流揚的眼眸瞬間又亮了起來。
可是留給他的隻有樓容川的背影。
待走出冷峰，樓容川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因為攥得太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摧毀一個人是很痛快的事。
可為什麼他感覺不到一點快樂？
他默默把藏在暗袋中的金黃色果子掏了出來。
禁地的陣法與無埃劍宗的四方法陣息息相關，樓容川看了一會兒便找出了破陣之法。
穿過法陣一路來到神實樹下，他把無塵劍插在樹下，靈力引進樹内，催得神實樹開花結果，結出來的神實子拿去分給随着他一起上無埃劍宗的親信了，他偷偷藏了一顆。
他本來該繼續留在禁地的，那裡是無埃劍宗靈氣集結的中心，有助于他與樓弦那一戰後的恢複。
可是神實子離樹超過一個時辰便會枯萎。
他便離開了禁地，去找一個人。
找到了，可是現在他不需要了。
樓容川把手裡的果子捏得稀爛。
***
應流揚幾乎是毫不猶豫相信了樓容川所說的重新生長。
他擦幹淨臉上的髒污，捂着小腹慢慢起身。
靈根盡碎，他已經沒有辦法禦劍，手中的霜魄也失去了光彩，不再流轉靈力，化為了暗淡的藍色。
他默默将霜魄收入劍鞘，桌上的燭火也在此時燃到了底，發出一聲細小的類似于吐氣一般的聲音，整個室内歸于黑暗。
月光下，一縷青煙緩緩升起。
應流揚和衣躺在冷峰的床闆上，蜷縮起身體，痛得沒有辦法去細想。
為什麼謝人間沒有來？
他甚至不敢細想其中原因。
恨意漸漸消散後隻有無盡的後悔。
樓容川這個人喜怒無常，在他面前應該再謹慎一些。
倘若能謹慎一些，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應流揚閉了閉眼，覺得眼睛又幹又澀，倦意襲來，枕着那股未散的血腥味，居然也能睡過去。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被屋外弟子吵吵嚷嚷的聲音驚醒的。
“在裡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