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流揚從未想過,平日裡交往不算密切的蕭知言此刻竟然站在自己這邊。
不僅如此,蕭知言還帶來了很有利的消息。
樓容川身上有傷。
不僅是他,包括他帶上山的幾十個合歡體,身上都有傷。
并非是出自無埃劍宗的劍法,倒像是他們來之前,就與人有過一番惡戰。
樓容川确是洗心換骨身,隻是他的功法奇特,與謝人間和言襲都不同,像是野蠻生長修煉而來,無章法邏輯,卻能聚靈氣魇氣為自己所用。
蕭知言夜半時曾聽見方醒與樓容川談話,他們早有預謀,半月前屠了無埃劍宗百裡之外的一個村子作為魇氣聚集之地為樓容川積蓄力量。
應流揚想起那日的祭神,心中有些懊悔。
若能早點察覺就好了……
此事若是謝人間或者言襲還在,那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如今即便半數弟子站在自己這邊,還有師尊蕭知言,樓容川身上有傷,他也是依然是最接近神的洗心換骨身。
“此人性情暴戾無常,你對他了解多少?”蕭知言問。
應流揚沉吟片刻,道:“不瞞師尊,我與此人半年前在樂安城有一面之緣,那時他還是樂安城中的小倌,神算子曾說第三個洗心換骨身出在北境,我料想他大概是……十年前被人從餘槎山賣到樂安城……”
餘槎山距無埃劍宗數百裡,應流揚便是從那裡一路來到的無埃劍宗。
這麼一想倒都想得通,應流揚把心中所想串在一起,繼續道:“我想他後來是入了穹域,發現自己身世,可卻因為血脈原因不被穹域鬼主所接納。”
合歡體被世人不接受慣了,在他們那裡,自然對通透身也一樣帶有偏見。
蕭知言皺了皺眉,道:“僅因為血脈便将洗心換骨身拒之門外嗎?我覺得此事還有蹊跷。”
應流揚點點頭,也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但如今分析他為何不留在穹域轉而來無埃劍宗已經太遲,那邊已經在準備入禁地了,那裡存放着無埃劍宗這些年積攢下來的至寶,神實樹也在其中,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若是到了樓容川手裡,應流揚成為宗主的可能性更小。
他們要更快做好應對的準備。
禁地的法陣是應家百年來一代代加持流傳下來的,應天行去得匆忙,沒有告訴應流揚破解之法,樓容川作為貨真價實的應家血脈,方醒又精通符箓法陣,破陣隻是時間問題。
現如今無埃劍宗四方的禁制法陣已破,偌大個宗門,十幾座山峰連綿,靈氣雲集,正是妖邪潛入的好時機,若不早點将合歡體趕出宗門,封上法陣,這昔日獨立世外的不染塵埃的宗門,恐怕也要變成妖魔聚集之地。
想到這裡,應流揚心中一驚。
樓容川能聚靈氣魇氣為自己所用,也許這就是他的目的。
二氣相交,混沌難分,而他正在其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所以他根本不管蕭知言和應流揚私底下這些小動作,因為根本不屑。
再拖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應流揚連夜急書傳到附近宗門,請求他們的幫助。
無埃劍宗口碑不錯,不少小宗門都是照着無埃劍宗的模式有樣學樣地發展起來的,若是遇上一知半解的,無埃劍宗也是傾囊相授,從未有過半點倨傲之意。
應流揚想以無埃劍宗的劍術秘籍作為報酬,再談及樓容川身上有傷,他們勝算極大,應流揚覺得應該不會有宗門拒絕得了這個條件。
做完這些,看着方回軒帶着信趁着夜色禦劍離開,應流揚才松了口氣。
謝人間走了,他甚至都來不及傷心,如今一人獨坐劍閣,想起平日裡都是謝人間陪在身側,難免有些失落。
等事情了結,宗門穩定後,應流揚決定親自去天華城一趟道歉。
不管二人能不能繼續下去,他都覺得有必要再見謝人間一面。
現在……是沒有能力。
應流揚揉了揉眉心,隻覺疲憊異常,太陽穴連着後腦一跳一跳地疼,躺在書桌旁備來小憩的榻上,久久無法入睡,想來是太累了。
他想起後山的溫泉來。
如今後山一帶都被合歡體占了,不支持樓容川的弟子都很默契地搬到了前山,溫泉正處當中。
隔着窗子往外看,一輪孤月高懸天邊,這個點了,應該沒有人在。
想到這裡,應流揚起身,走入劍閣後面的竹林。
夜深露重,已有些涼意,微風吹來,應流揚隻覺得腦袋更疼,便加快了腳步。
才至浴池門口,便聽見裡面一陣嬉鬧聲。
應流揚悄悄按住了手中的霜魄,退至一旁,掀開竹簾朝裡看去。
是一群合歡體,不知道哪裡弄來了流雲道袍的外衣,半披着在池裡嬉鬧,水汽氤氲下白皙的肌膚被泡得泛粉,紅瞳妖異。
合歡體其實骨架要比普通通透身更小一些,肌膚也更加光滑白皙,所以樂安城有許多紅瞳人。
他們其實與通透身也無區别,一樣可以修煉,隻是除了普通清修,還能通過交合的方式雙修,甚至對他們的體質來說,後者是更加完美的修煉方式。
除了溶溶……
不知道是不是有洗心換骨身的血統,他身量甚至比應流揚還要高一些,骨架修長卻不纖細,如今靠在池子裡,皮囊比其他人還要出衆。
應流揚皺了皺眉,心知不是久留之地,轉身欲走時,聽見樓容川悠悠道:“你再轉個身。”
應流揚呼吸一滞,不敢再動。
被發現了?
卻見樓容川身前那個披着流雲道袍的紅瞳人驟然站了起來,連帶着水花,薄薄的布料沾了水,貼在他細膩的肌膚上,此刻正對着樓容川,笑道:“這樣?”
而後轉了一圈,他裡面什麼都看得見……
應流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