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詭異的近乎擁抱的姿态持續了一會,應流揚不知道樓容川到底想做什麼。
應流揚僵着身體,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霜魄之上。
他能在多快的時間運轉起靈力撿起劍?
可能還是快不過樓容川……
腰間驟然一松,像是完成了什麼事一樣,樓容川臉上浮現出一抹快意的笑,配上他妖冶豔麗的五官,不知怎地,應流揚想起白缙曾說的“非人”。
樓容川走了。
應流揚在想:若真是非人,也該是樓容川這樣的,他樣貌妖異得不真實,行事從來沒有章法,随心所欲完全不在意他人目光,更像是猛獸化形而來的妖邪。
走了沒多久,謝人間回來了。
他抱着香燭,有些沉默地在房内一一替換。
應流揚察覺出不對勁,怕謝人間看見剛剛那幕,試探性問道:“你……怎麼了?”
謝人間勉強笑笑,他說:“今日是我母親的生辰。”
應流揚一愣。
“我和他們吵了好大一架,才留下來。”
是為了應流揚。
謝人間總說天華城好,可還是為了他留了下來。
“我從來沒看見她哭成這樣。”謝人間眼底有些哀傷。
聽了這話,應流揚一時心中愧疚:“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是我自己想留下來的。”謝人間認真地看他,月色升起,他那一雙眼滟滟,微光浮動,帶着些許期盼:“你還沒告訴我,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
可他就是那樣的人。
應流揚半晌沒說出話來。
十年前他真的以為樓容川死了嗎?
其實他也沒有去查證,甚至沒有翻過來看,以為他死了隻是自己一廂情願,好讓這十年過得心安理得的想法罷了。
二人并肩回去的路上都很沉默。
走着走着,忽然聽見謝人間說:“等一切過去,你跟我回去天華城吧?”
這話無異于晴天霹靂,把應流揚砸得一懵。
應流揚脫口道:“為什麼?”
為什麼?謝人間不是說了會會幫他嗎?
“宗主之位本來就不是你的不是嗎?”謝人間眼中是對未來的期待,他慢慢道:“我們回天華城,我會和父母說我們的事,他們會接受我們在一起,你會在天華城裡過得比無埃劍宗更好的,我保證。”
謝人間說得信誓旦旦,應流揚是信他的。
如果他不曾是少宗主的話……
“可是你看見了,長老他們都是站在我這邊的,我知道很多弟子是不支持合歡體做宗主的,你應該清楚,無埃劍宗不能交到他手裡,爺爺也不想看見……”
應流揚急切地解釋着仿佛想要證明什麼,他殷切地看着謝人間,希望他能被自己說動。
可謝人間并沒有看他,那雙桃花眼随着應流揚的話語漸漸黯淡下去。
月亮落進去,好像都被他眼底的暗色吞沒。
應流揚仍在徒勞地、無力地解釋:“我這十年,無時無刻不在為成為一個合格的宗主做準備……”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
應流揚已經是近乎懇求了:“隻要你幫我,我有勝算得到這個位置的……”
可謝人間卻說:“算了吧,你不是這樣的人。”
應流揚被這話徹底砸懵,一股無名的委屈自胸中翻湧上來。
算了吧?
憑什麼算了吧?
這十年他所做的一切難道就用算了吧了結?
怒到極點,他反而安靜了,應流揚問:“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你有心障,留在這裡不是個好辦法,我不會幫你當上宗主。”
“心障?你覺得我有心障?”得到謝人間明确的拒絕後,應流揚突然崩潰,他重複了一遍:“心障?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出生起就無父無母,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但我自幼便過目不忘,看見什麼都能一眼記住,天生适合修煉,隻是差一個機會,無埃令就是我的機會,我為何不能抓住?我從成為無埃劍宗的少宗主開始,沒有一時一刻松懈……”
應流揚情緒失控,他質問道:“為什麼要我放棄?難道我想拿到我應得的東西,想讓無埃劍宗依然是從前那個幹幹淨淨的宗門,這也是心障嗎?!”
“宗主之位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嗎?”謝人間眼底是不解。
他不理解,為什麼要去争?名不正言不順也要去争。
此刻的應流揚在他面前就像是變了個人,從前雲淡風輕的人現在變得如此陌生。
“你這樣的人不會懂。”應流揚苦笑一聲,眼底蒼涼盡現:“碧梧村他們不會記得我為了保護他們冒着生命危險引魂,不會記住我做了多少,隻會記住言襲,記住你……你們擁有的東西太多了,當然覺得不重要。”
“你真的變了,你不是這樣的人。”謝人間皺起眉。
他擡起眼看着謝人間,那雙琥珀色的眼一如既往的澄澈,他反問:“我哪裡變了?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個少宗主了對嗎?”
不是那個謙和有禮,看起來永遠雲淡風輕的少宗主了。
應流揚從未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時候。
“……”謝人間愣住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隻是從前僞裝的很好罷了,你不是總問我為什麼要去招惹言襲嗎?我不是招惹他,是讨好他,因為作為少宗主總要周全所有,以身作則,即便是不喜歡我的人,但他實力夠強,我也要擺出一副笑臉去迎合。”
與其說是解釋,不如說是發洩,發洩這些年心中的郁結。
摘下這些年禁锢他太久的面具。
“那我也是嗎?”謝人間問。
“你不是……”應流揚驟然一頓。
他不知道謝人間為什麼會這樣認為,急于想說點什麼來表達真心,但是越着急卻越說不出什麼,隻能蒼白地重複:“你怎麼會是呢?”
聽起來更像是應流揚為了留住他所做的無謂掙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