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去求言襲。
求了也未必管用。
應流揚一上午都勤勤懇懇在無塵廣場指導新進的弟子練劍,生怕沒在應天行眼皮底下做事又被逮着教訓一通。
應天行對應流揚嚴苛也是有原因的,他本該和宗門其他長老一樣在後山種種草藥養養花,頤養天年或遊曆世間。
可因為應劫出走的緣故,無埃劍宗不能無人,他又多當了二十年的宗主,身體每況愈下,看見應流揚不勤加練劍才會生氣。
祛除的妖邪多了,修煉之人不算長壽,都說五十而知天命,五十歲修煉之人也知自己該不該繼續修煉。
若是有此命,那繼續修煉便是順應天命。
若是沒有,強行修煉,那便是逆天而行。
應天行并不是那個能繼續修煉的人,這些年統管宗門上下,耗了他太多元氣,他自然是希望應流揚能早日成為獨當一面的宗主。
一忙起來就忘了謝人間的事,中午應流揚還樂呵呵跟着方回軒他們去吃飯。
結果剛吃兩口,便見謝人間提着劍風風火火沖進弟子食堂。
一襲紅衣熾烈如火,轉瞬便到了應流揚桌前。
謝人間一拍桌子,大吼道:“你就這樣走了?!”
應流揚驚得差點沒拿穩筷子。
謝人間就這樣在無埃劍宗人最多的飯點闖了進來,捉奸一樣瞪着應流揚。
應流揚:“啊?”
“你把我@#¥%……!”
謝人間話沒說完,應流揚猛地往謝人間嘴裡塞了個雞腿,把他差點要脫口而出的内容塞回去。
這祖宗怎麼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這種話?還好反應快。
應流揚朝離得近的師弟賠了幾聲罪,趕緊把謝人間拽出去。
謝人間嘴裡嗚嗚咽咽,隐約隻能聽見幾個模糊的字詞:“你@#……&*不負責任!”
可能是覺得雞腿好吃,被拽到外面反而沒那麼氣了,居然先啃起雞腿來。
應流揚:“你是不是沒吃早飯?”
“嗯……”
“午飯也沒吃?”
“……嗯。”
破案了,少爺剛起床氣壓低還沒吃東西,怪不得發脾氣。
應流揚頗有些無語等着謝人間吃完雞腿。
吃完了,謝人間理直氣壯一攤手,要應流揚給他擦手。
邊被擦手還邊哼唧,趾高氣昂地質問:“你早上幹嘛去了?”
“被爺爺抓去訓了一頓。”應流揚低頭,用手帕仔仔細細把他的手擦得幹幹淨淨,再用淨衣訣把手帕收拾幹淨,“因為沒有晨起練劍。”
收回手的時候驟然被謝人間抓住,應流揚不明所以看他。
隻見謝人間盯着自己,一張臉驟然紅了:“我……我以為你後悔了。”
“後悔什麼?”
“就是……昨晚的事。”
應流揚失笑,他反問道:“我為什麼後悔。”
“哦,那就好……”謝人間讷讷地收回手,剛剛那副嚣張樣子像是被滅了的小火苗,正虛虛地冒着熱氣兒。
應流揚仍沒擡頭,他低頭看着謝人間蔥白似的修長指尖,忽然道:“我就算要怕,也是怕你後悔,你這十年都沒怎麼下過山,二十歲才能入世,在此之間認識的、相熟的,便隻有我。”
謝人間一愣。
應流揚擡頭看他:“于你來說,我現在可能是特别的,但于我來說,你是舉世無雙的人,等你入了世,發現這個世間有許多人,他們都是不一樣的,再回過頭來看我,覺得我平庸乏味。”
“怎麼會?我确實見得人少,可是……”謝人間皺起眉,似乎想解釋,卻被應流揚這番話說得不知道該回什麼好,支支吾吾了半天沒有說下去。
“開玩笑的。”應流揚笑起來,轉了話題:“你還餓不餓?今日你峰裡無人送飯嗎?”
“……應該是送來了的。”謝人間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一覺醒來見床鋪空空,當即有種被負心漢“抛棄”的感覺,便不管不顧直接沖了過來。
“那回去吃吧。”應流揚把手抽回去,“我陪你一起。”
“好。”
禦劍穿過層巒疊嶂的山峰時,應流揚忽然聽見謝人間的聲音傳來。
像是思考了很久,他道:“我不明白你剛剛說的那些,可于我來說你也是舉世無雙的人,就像是……我在無埃劍宗待了那麼久,可始終覺得天華城風景最好,食物也最好吃。”
這話說得太真,應流揚忍不住偏頭去看他。
正午的陽光很好,他一雙桃花眼裡浮滿了金光,此刻認真無比地看着應流揚:“等能回去了,我帶你去天華城看看,去見我爹娘。”
應流揚幾乎是不假思索:“好。”
***
入了夜,謝人間又像昨晚一樣爬上床,摟着應流揚。
應流揚被他的頭發撩得脖頸癢癢的,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擡起來。
謝人間眉眼帶笑,隻是不似平時意氣風發的精明模樣,反而有些憨憨的。
應流揚簡直要被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給騙了。
……
他能看見月光從窗台漏進來,輕柔地灑在謝人間的紅衣上,白色的光像是一層輕紗,蓋住了紅衣的豔,顯得他不那麼張揚恣意,像收起鋒芒利爪的猛獸。
他能看見謝人間水紅的唇瓣緊張地抿起來,時不時看他一眼,又把頭埋下去。
他能聽見謝人間的呼吸愈來愈重,聞見謝人間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混着若有若無的松油香氣。
謝人間的眼半眯着,看起來清醒卻不理智,有一抹亮色停在他的唇珠上。
要仔細看才能看清。
應流揚盯着那處,看見他又抿起唇,桃花一樣的唇瓣白了一瞬,很快恢複成水紅。
他一瞬不瞬盯着那張唇,謝人間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卻震得他整個世界都在轟然。
他好像說:“喜歡。”
“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