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幾次中小戰役之後，鳳箫聲明白了衣疏影所說的，她現在隻能給姐姐拖後腿，而并不能給她提供助益的來由。

她實在是太弱了。

一個人放入群體之中，如同一滴水掉進河流，發不出半句聲響。一個再厲害的武者，能打十人、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那如果在往上疊加數量呢？十萬人，百萬人，千萬人。

前朝臭名昭著的誕育計劃過後，百姓數量大爆發。能夠組建起來的軍隊，數量越來越多，甚至于能做到後勤方面自給自足，靠他們契約的伴生靈。當然，有的時候糧草供應不上也是能解決的。

最方便的食材就在身邊——他們的戰友。

底線是可以無限拉低的。

當人在戰場上厮殺過久，血肉橫飛已成尋常，生命再無意義，隻與戰功相挂鈎。遇到一個敵人殺死了，砍下他的耳朵，竄在腰上，等着戰後積累戰功。有的甚至不惜殺良冒功，用無辜的百姓來充當人頭。

此類舉動并不少區分，隻在于揭穿與否。揭穿了，法不責衆。天知道你殺的是哪家的人，又如何去處置你。不揭穿，老婆孩子熱炕頭。殺一個有賺，殺兩個得賞。哪有那麼多的計較。

當沒有糧食時，饑餓是能殺人的。吃光了馬肉，啃光了樹皮，鍋底的白水都舔幹淨了，就看向了死去多時的戰友。肉還新鮮着，能啃上幾口。

有的感性的人可能會一邊哭，一邊吃，覺得對不起戰友，對不住親朋好友，但是肚子耐不住餓，不吃就對不起自己。别人吃也是吃，他吃也是吃，為何不先犒勞犒勞肚皮？

吃的多了，就不滿足于死了有一陣的人。

有屍臭的不說，有的還流膿，影響胃口。就去看那剛剛倒下的，期盼着對方撐不下去，一邊送人上路，一邊暢快過瘾。

再後面，就看誰的刀揮得快，誰受了傷，被判定不中用了，誰就是今天晚上的食材。

前朝之師怎能不倒？

但即使倒下了，以多欺少，以數量取勝的戰役亦是深入人心。以少勝多者有，但是不多，舉世寥寥。時人可以興歎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但是英雄敗亡，豎子稱道，到頭來所謂的英雄隻會落得個寂寂無名，而豎子流芳百年，改頭換面，加冕稱王。

鳳箫聲選中藍寶石華麗雨林的理由有很多。它的漂亮引人注目，是它最先關注他的一點，也是它的優點之中最不值得一提的選項。

她看中藍寶石華麗雨林的攻擊性，和高速度，她現在具有前一個，但是還不夠，需要加碼，後一個能夠幫助她在日後四面八方的圍堵下迅速轉移或者逃脫，上一個城鎮圍攻她的人已經淹沒了街巷，她不能想象之後會過得什麼樣的苦日子。

至于毒性是附加值，正好和她體内亂竄的熱毒相互提升，起一個互相綜合，成為百毒之王，殺不死她，就讓她稱王稱霸的登天梯。

衣疏影笑她想的倒是挺美，就怕一着不慎，前功盡棄，萬一一命嗚呼，那不是玩脫了。

鳳箫聲并不願意搭理他，她知道衣疏影不會輕易讓她死。不僅是源于鳳金縷那家夥的執念作祟，還源于他打心底想要天下引以為熔爐，怎麼能夠甘心放過她這樣一個好推波助瀾的推手。

在這些優點的大前提上，是因為藍寶石華麗雨林是蜘蛛，能夠結網編織，制作衣衫。雖然這兩者的跳躍性有點大，關聯看起來相差甚遠，但她願意将它混合在一起，且強迫伴生靈遵從。

踢打奴隸市場的道路漫長而轉折，她見過太多瘦骨嶙峋，毫無尊嚴可言的奴隸們。

大多數人渾身赤裸，任由奴隸主扯着他們的身子，向客人們展示他們的身體。要進食時，他們得跪伏在地上，在狗盆裡吃。有的甚至得在泔水桶裡，跟豬一同搶食。

明明都是人類，各自的處境卻千差萬别，仿佛另外一個物種。

毆打、責罵，時常都有，揮舞在身上的棍子，打着他們青一塊腫一塊，有的人喘不過氣，倒地，死了。旁邊人也隻是盲目地觀看着，都習以為常了。

被烙下奴隸烙印的那一日，他們就再也回不了頭。

不應該這樣。鳳箫聲認為不應該這樣。她腦子笨，所學的知識像水一樣流過流過了就流過了，再想不起來，也說不出冠冕堂皇的話語，引得人人振臂高呼。

她見過的最厲害，最崇拜的人，就是她的姐姐鳳霜落，連師父寒江雪都要退避三舍。

在她心中，姐姐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知書達禮，溫文爾雅。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仿佛天底下就沒有能難得倒她的事，沒有能夠擊敗她的人。

姐姐是最好的。她所走過的路，隻是一路追随着姐姐而模模糊糊形成的一種拙劣模仿。隻是姐姐走起路來，總比别人不同，看着就賞心悅目。而她在姐姐走過的足迹上，在大雪紛飛，掩蓋萬物的道路上，蹦蹦跳跳。而且不會規行矩步，也不願意去學。

一日午後，陽光正好。鳳箫聲忘了那時發生什麼事了，隻記得姐姐溫和的笑容。眼裡的眸光清亮亮，像跌進湖水的魚鈎，銀光閃閃，随便就能捕獲到來往的遊魚，而她是其中最為活躍且心甘情願的一個。

鳳霜落忽有所感，刮了下她的鼻子，“看你這小眼神，放在旁人身上，該生成誤會，認為對我情根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