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半盞茶時間,就半盞茶時間。想來尚老闆說到做到,不會讓我等太久。等和離書一到手,我們就開始第二場。”肖舒然從袋子裡掏出一點錢,交給一旁看熱鬧的丫頭,讓她幫自己跑腿去酒樓裡面買一整隻手撕雞。
被擺了一道的尚才德,這才發現身懷巨财的女子,并非腦海裡空空如也的草包。她有自己的規劃、步驟,不被人牽着鼻子走,間接打破了他們抓住人賭徒心理的籌謀。
不過人來了,就戒不掉這份叱咤風雲的快感。他有的是方法讓潔身自好的閨女們,變為六親不認的賭徒。不怕人不賭,就怕人不來。
隻要來了,賭坊自有千百種方子誘惑人上瘾。
強龍不壓地頭蛇,而地頭蛇之所以能成為地頭蛇,打通渠道,往來交際亦不可少。果真不到半盞茶時間,帶着血迹的和離書就送達肖舒然手邊。
而在這等待的時間内,肖舒然化作散财童子,打聽近些年來有無哪家孩子丢失的狀況。誰給出的線索越是詳細、真實,她給的酬勞就越多。并在其中有意無意地打聽通緝令。
看得尚才德眼熱。認為到手的肥鵝被其他圍觀的好事群衆瓜分。心裡隻想着辦事的小弟趕快回來,跑快點。再慢些,肥鵝都變成了瘦鴨子。
肖舒然通過初步檢測判定,鳳箫聲的大力打擊使得各地官府陷入癱瘓,通緝令的傳播一度受到阻礙,推行困難。其中還要夾雜着成千上百的奴隸逃竄,情色行業被攻破等亂七八糟的消息。
煙水寒、薛家荔的功勞,不容小觑。
若說鳳箫聲撬動了大蒼王朝這個巨人的腳底闆,使得他不禁頭重腳輕,左右搖晃,看着就要跌倒。那這兩人的作為,無異是摧毀他最重要的神經傳輸中樞,讓本來已經疲倦地接受了自己命運的女子們,了解到原來她們也可以不遑多讓,而不是沒事被抛到一邊,有事被拉出來奉獻。
有許多學者、教授出來抨擊逐漸不安于世的婦人、待字閨中的女眷,批判她們眼高手低,不好好待在家中操持家務,孝敬公婆,服侍丈夫,教養兒女,竟也學得侮辱學堂、敗壞門風的娼妓們,上門賣笑說唱。
天知道那個隻會賣笑賣身的妓子,是如何赢得了一群十年寒窗苦讀出來的學子。該不會是善用她慣來的把戲,在高貴的學堂裡袒胸露乳,以此交換勝利的名聲。
當一個女人過于優秀,慣用的謠言就長了翅膀飛翔。如果她出身清白,就變着法子鑽營她的罪過。小到抛頭露面,大到世道體統,隻要敢搜羅,沒有一件不可傾蓋污名。
好在這一位薛家荔,本就不清不白,是為賤籍。士農工商,人人都能踩上一腳。是除了奴隸之外的最低層,明文禁止不可轉為良家。
至于煙水寒就麻煩得多。畢竟她是過三關、斬五将,正兒八經通過府衙的訓練。就是鮮少有門庭肯招收,收了也隻是讓她端茶倒水,做一個在酒桌上陪笑的陪襯罷了。
誰知道她竟然真的這麼有本事。薛家荔那邊,他們能夠推說她是睡出來的名聲。縱使當真真材實料,那也隻是不入流的才學。卻遺忘了才學哪有高低之分。
當學問出現在才子身上,它就人人遵從追捧。當它出現在名妓身上,就會引人遺憾。人人搖頭歎息,仿佛明珠錯投。
與男子們熱衷在紅樓裡救風塵,奉勸人家從良,在家裡嫌棄妻子人老珠黃,使自己喪失興緻的借口相當。
煙水寒和薛家荔接二連三的成功,不僅鼓舞了萬千女性,還使得一些因為出生貧困、低賤,而不被允許入學的男子們站了出來。宣揚學堂并不高貴,應該深入千家萬戶,讓人人得以學習。降低學習門檻,而不是拉高攀升的難度。
這類思想在撻拔太後一脈風雨飄渺,直至完全倒台的幾十年裡,已經接近消失,甚至完全斷絕了。
人們不再相信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奇妙美談。能夠廣為流傳的詩句,創造者本就出身名望之家,生下來就有先生教導,環境烘托,才藝熏陶。
而天下裡的農夫,朝九晚五,皲裂了虎口,凍傷了腳腕,不僅自己賣身給地主,還要将妻子兒女一同賣掉。生生世世受地主家奴役,無從解脫。
等等……肖舒然忽然想到。從底層往上數,沒有籍貫的奴隸,正在解放。被記載在冊的賤籍名冊,正在銷毀途中。士農工商的商……
她回想起入門時看到的淩霄花花樣。苕之華,芸其黃矣。白芸夕……鳳箫聲的前夥伴之一。她聽她提起過。商賈之家出身,所托非人,跟着正妻鳳霜落夜奔。
與其說她一開始所托非人,錯嫁了雷家子大貴,不如說她一開始瞄準的就是鳳霜落,又何來所托非人一說。
不管她知道的鳳霜落真實身份是何時,她由始至終都堅定選擇她這個人,不管她的身份如何變化。心性難改。
最近開得如火如荼的商鋪,想來是重新打理,并且借助了白芸夕爹娘遺留下來的家産,整合而成出的成績。開出淩霄花這個斯斯文文的隐喻,暗含着她的名字,暗中傳播着信息。
奈何鳳箫聲本人的文學細胞不足,并不足以認清淩霄商會和白芸夕之間的關系。這也算是夜貓子碰頭,抓眼瞎。
肖舒然思索着,回頭跟鳳箫聲碰面了,要将此事跟她說明白才行。
和親人相聚,自是天底下一大快事。
和離書拿到手的一刻,在一旁跑腿的丫頭開口,“我奶奶說過,她搬來的九龍村子有戶姓肖的人家,幾十年前丢失了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