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地面,連簡單的起身都不能。心裡又是憎,又是怨。滿腹詛咒,不知向誰人訴說。最後的執念是到了幽冥地府,也要化為厲鬼,向鳳金縷索命。
她恨死他了,平白無故地發着瘋。不管三七二十一,爽利了他自個就成。
然而關于他的種種差錯,後面就全成了她的罪過。
他有幾多次數要緻她于死地,就有多少餘力,來讨她的歡心。會專門為她,在仲夏夜捕螢火、冬日熬羹湯。也能因為她一句輕輕歎息,将象征的下任鳳家家主的令牌融了,給她做首飾。
濃黑的煙一股勁地往鳳箫聲口腔、鼻子裡湧。
封鎖的大門從外被人一腳踹開,二度崩裂了創口的鳳金縷,隔着濃煙,準确地搜尋到鳳箫聲的方位,将人一把抱起。仿如他有始終,隻專注地注視着她一個而已。
而漫天大火裡,鳳箫聲怨憎交加。
是他稀裡糊塗,是他自視甚高。為何他受了傷、犯的錯,到頭來卻要她和姐姐為他受過?難不成鳳金縷現在不顧及自身的傷勢,冒着一身傷來救她于水火,她就要跪下來,對他感恩涕零?
做夢!
她鳳箫聲第一個不答應。
關于鳳金縷本人的情感,構成的要素委實複雜,恐怕連他本人都難以說清。
更别提他人的感受。
她不止一次與他發生冷戰,也想過要抹除這層關系,跟他從此恩斷義絕,再無往來。
可濃厚的親緣恍如不可缺失的呼吸,倘使輕而易舉就能了斷,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意難平。
不論鳳箫聲有多麼想要了斷,從此與鳳金縷做素不相識的陌路人,也好過分分合合,熱忱了再冷卻,厭惡着又斷不幹淨。從堅固的冰錐下,刺開了層層龃龉。
于是,她拔下腦後他贈送給她的簪子,一舉刺入鳳金縷胸膛,要從根源處否定他們這層幹系。
遙遠的過往與現今的狀況,遙遙相對。實際并無多大的區分。
發生過的事必然會再度發生,現在是對過去的重演,未來會再複述一遍。
或許是吞噬了鳳金縷,而鳳金縷此人的執念過重,污濁到了怪物這個整體。二者是無出其右的瘋癫。
跪在床榻邊的青年受刺,不僅不第一時間采取防衛措施,反而握着鳳箫聲的手,加倍地将露在外頭的簪子尾部向内推進,直到一整條發簪牢牢地陷入裡頭,被胸骨死死地包裹住。
“你哭了?”
青年歪着頭,帶着有些新奇的語氣。“是為了我嗎?還是為了他?”
才來這個世界沒多久的他,對人世間的一切,抱有十足的好奇。
他吞噬過的旅客們的記憶,籠統地包在龐大的記憶體内。鳳金縷是其中最為混沌、出彩,容易以一己之私,玷污、侵蝕所有的具有攻擊力的個體。
青年依照着心中所求,湊上前,舔了一口眼淚。
是苦澀的味道。
果然,在成蟲盤裡看到的記憶,總不如實際操作,品嘗一遍來的美妙。
鳳箫聲被他親密的動作,惡心得一哆嗦。她要往回抽手,給人麻溜地補上一巴掌,誰知抽不動。“我為了我自己。”
“不讓我叫鳳金縷,那我能叫什麼?”青年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但他挂着那張臉,放在三陽城就是十足十的不好說話的形體。“要不,你替我取一個?”
“想得美。”
“衣绮繡,旖旎了些。衣松照。衣疏影,你覺得哪樣好?”開始咳血的青年,身形慢慢滑倒。“下次再見面,你跟我說一說吧。”
眼見青年又變回以前在成蟲盤裡的黏稠物,鳳箫聲就知道他會會再度卷土重來,除非能她有能力解決這些奇怪的液體。
放火燒,用土埋?思考着解決方案的鳳箫聲,一步一頓往外邊走去。
她的步伐越來越緩慢,這才發現屋裡不知何時彌漫着青色的煙霧。那霧氣加濃,讓人分辨不出具體方位。
鳳箫聲的嗓子不住發癢,一咳嗽,滿手心的血。濕漉漉的耳朵上手一摸,也全是紅色。
七竅流血的鳳二姑娘,這才領會到空氣中蔓延的煙霧帶着毒。
“混蛋……”
她倒在了大門前。
下一秒,珍珠繭子把整個屋子都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