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屍體為食的怪物,穿着花色繁複的外皮。茂盛的毛發刮蹭着鳳箫聲的肌膚,每一次觸碰都激起她一片雞皮疙瘩。她實在是受不住,破口大罵。
“有礙觀瞻的醜東西,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看到你就惡心。”
仿佛遲遲不落地的靴子,終于落了地。那怪物在短暫的寂靜後,不進反退。複又壓在她的身上。她能聽見自己的骨骼,噼裡啪啦被碾碎的聲音。
“哒哒哒——”
初聽以為是溶洞侵蝕的流水聲,誰知到頭來竟然是怪物的眼淚。
怪物也會有眼淚嗎?蟲類也能夠掉淚?
到底是誰第一個想出來契約伴生靈,才會結交出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
鳳箫聲的腦袋、脖子,上半身被怪物的口器捕捉,不停含進去又吐出來,實行着進食與嘔吐的動作,以此浸染上他的氣息。“會變好看的”、“會變好看的。”
哭泣的怪物笨拙地重複着空口無憑的承諾,異常雄壯的胸足每一根喂入她的口腔,都能讓鳳箫聲窒息而死。
鳳箫聲以為自己真的是陰溝裡翻船,一身武藝無用武之地。被帶毒的奇妙生物破了防禦。
簡直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她還是第一回當秀才,以前她都是扮演兵。
把鳳箫聲活活吞暈過去的怪物,幸福地攥緊他唯一折騰不死的玩偶。其他半道綁架來的人質,都太脆弱,太容易死。明明他那麼用心的養育他們,他們卻一個個辜負他的期待。
不僅沒有對他表達一丁點感謝,還動不動尖叫、哀嚎,在他要表示親近的時候,崩潰的唾罵。
他明明最親和、最友善了。他壓着的人變扁了,他就往人嘴裡吹口氣。然後對方“砰的”一下炸開,連聲招呼都沒有跟他打,他也沒跟人家置氣。
大家都會抛棄他。要麼漸漸沉默不語,變成一具屍體。要麼稍微有點起色,就想方設法逃離。
好過分,所有來客都好過分。
他那麼用心的招待人家,照料他們,卻一個個都不心懷感激,反而面露恐懼。
他隻能把他們一個個吞進肚子裡,逐漸成一個全新的大家庭。
這樣,所有人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想到這裡,怪物又露出甜蜜的笑容。頭頂的觸角左右彈動,害羞地攪在一起。
他抱着鳳箫聲一同結繭,準備融化。儲存在腦海裡的知識告訴他,他要作為養料,提供給成蟲盤。假以時日,就能從成蟲盤飛出一隻絢麗的蝴蝶。
到時候,他們就能永遠永遠在一處,永不分離。
怪物抱着昏迷的鳳箫聲,周邊結出厚厚的繭。他的身體開始消融,如預想的那般形成青綠色的營養液,臃腫的身軀被腐蝕成一小塊、一小塊,最後消失的是眼睛。
令怪物不敢置信的是,在他的意識即将徹底消散前夕,成蟲盤裡竟然爬出來了一個和他先前綁來的人質一模一樣的人類。
他對那個人類有印象。是個嚣張跋扈的公子哥。挽着一把弓箭,攜帶着三三兩兩的仆從。身下騎着一隻威風凜凜的狼,自以為無所不能。
他興奮地邀請對方前來居住,而對方隻是用好看的嘴唇,吐出鋒利的刀刃。
那人明明死了,被他吞進了肚子。為什麼還會存在,并且占據了成蟲盤,卷土重來?
怪物看到蝴蝶撕開隔絕視線的繭,癡纏的視線如章魚的吸盤,緊緊地吸附在鳳箫聲臉上,接近癡迷凝視着她,似乎這樣看一生一世都不覺得厭倦。
突然就明白了那人的執念。
以及對方的執念強大到能夠扭轉生死,以另一種形态傳承。
啊,要是那個人是蝴蝶,那他是什麼?
單純作為怪物生下來,度過悲慘、糟糕的一生嗎?
瀕臨消失的怪物,睚眦欲裂,他想要發出嘶吼聲,就發現自己眼部以下的部位都已經消融,徹底徹頭徹尾供給了成蟲盤。
不許,你不許!
萬般拒絕的怪物,卻阻擋不了那令其憎惡的現狀。他像是被風吹過的柳絮,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而他倍加矚目的兩人,由始至終都沒有向他投過來一個目光。
鳳箫聲蘇醒之日,看到的是一張不想要再看到的臉,尤其對方臉上洋溢着笑容,那就更讓她的手發癢,恨不得立刻攥起來,組成拳頭,在對方臉上揮一拳。
“你醒了?”青年端着粥,笑盈盈給她喂飯。還有模有樣地替她吹涼,溫柔體貼地遞到她嘴邊。“為什麼這麼看着我?我哪裡做錯了嗎?”
依他投宿的民家來看,尋常凡人都是這種做派。他這些時日效仿人類的舉動,學得似模似樣。并且改掉了在地上爬行蠕動的行為,并沒犯下大的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