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等待開墾的土地,其實是她們自己。
被鎖靈決封去一身功力的身軀,掙不開雙手雙腿落下的枷鎖。
她們被分配、被嫁人,被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親來吻去,不生出個一兒半女就離不開狹隘的房間。
“黃知善,你這個叛徒!”
多年之後,看着黃知善的女兒嫁入雷家,受她拿捏的崔秀環,暗含惡意的同時,又體會到了一種扭曲的快意,經過歲月的沉澱,流露出一股難言的酸楚。
而當時明月,同樣被封印了修為的黃知善,目睹這一幕,抓着欄杆,睚眦欲裂,“鳳來義!”
彼時還未長成一個中年人的鳳家郎君,即使背地裡幹着暗無天日的勾當,表面仍舊端得人模人樣。他協助當地兵馬,侵吞了接應的外援,還要往她們心窩子裡面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這王土,偏偏正是黃家軍親自替她們尊敬的王踩實踏平的。
留她們在此處,是皇上的意思。功高震主也好,鳥盡弓藏也罷。她們若肯在這裡繁衍生息,至此庸碌尋常地度過一生,那一位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否則,就别怪皇室情薄,趕盡殺絕。
“秦家那位不遠萬裡,前來應援,你可是要跟她走?秦先鋒不愧是秦先鋒,深入敵營,好無懼色。縱然境界大跌,尊者的底子尚在,折損了我好多人馬。她本人恐怕也并不好受,體無完膚不說,要全身而退亦難。我隔着人牆一看,都心有不忍呢。”
鳳來義挑起她的下巴,“有不少跟崔秀環一樣的姑娘,甯死不願接受天降的姻緣,不曾相識的夫君,暗地被穿小鞋的,明面被指指點點的,屢見不鮮。壓力扛得過一日兩日,一個月兩個月,待來日漫漫,若執意不肯低頭,非死不能周全。你說說,于心何忍呐?”
“昔日風生雲起的軍隊,平息動亂折進半數,領取懿旨遣散的又去了五六分。餘下黃家軍沒了可調用的伴生靈,構不成大的氣候。我且問你,你這為首的将領,可願意看她們陪你一同尋死?”
黃知善拍掉他的手,一巴掌直接掄上他的臉,“你想讓我做什麼?”
哼,他乃堂堂頂天立地的兒郎,不會與一名注定龜縮在後宅勾心鬥角的婦人作計較。鳳來義撫上失去知覺的右臉頰,發覺那一下腫得老高去。
“你與我成親。既絕了秦有讓将你帶走的心,使她一個沒能死在戰場上的人,不至于以引發内亂的罪名死去。而我作為你的夫君,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給予黃家軍一點庇佑。”
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一隻境界大跌後,被扼住咽喉的龍呢?
于是等秦有讓過三關,斬五将,風塵仆仆地闖過關口,踏進鳳家,撞見的是鳳來義和黃知善的婚禮。
二人站在那裡,好似一對璧人,親朋好友滿座,她看着他們夫妻對拜,郎情妾意,張燈結彩的裝潢刺痛她的雙眼。
客人們交頭接耳。
郎君搶新娘子的,見的多了,娘子搶新郎官的,也見的不少,但是姑娘家家的,搶新娘子的,倒是頭一回見。
“道友,可是為祝賀而來?”鳳來義故作驚愕,轉頭吩咐下人,快請為座上賓,切莫怠慢了客人。
秦有讓隻問新娘子是否出自本願,如若不然,她血洗喜堂都會帶着她走。
一路拼殺過來的秦有讓,說的話太直白,面上沾到的血污都還未清洗。四周應邀前來的賓客紛紛變色,帶刀護衛半拔出刀。
雪亮的刀光反射在牆壁、地闆上,照得揭開紅蓋頭的新嫁娘兩眼含着亮斑。
再一細看,又仿佛隻是幻覺。
新嫁娘隻回了八個字,“情出自願,事過無悔。”
“好、好、好——”秦有讓仰天長笑,積壓在胸腔裡的義憤洩了氣,遭受的内傷沒了遏制,反撲上來,登時噴出一口血。
許是黃家的女兒總是要讓心愛之人為之傷心難過,是以多年後,秦有讓看着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被同一個血脈同樣氣吐血的孩子,隻覺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而年輕的秦有讓邊嗆邊道,“好一個情出自願,事過無悔。”她抵着衆人的刀刃走向前,袖子一甩,奪取了預備端給新人的合卺酒。
由于力氣太大,酒液全打翻了。她就地取材,手掌在沖着一旁鋒利的刀口上劃過,成股的血液滴濺入兩個酒盞。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摔了杯盞,再端起一杯,遞到黃知善面前,“祝二位彩鳳随鴉,怨偶天成。”
鳳冠霞帔的新嫁娘,默不作聲地盯着她,在新郎官的阻止中,接過血杯,一飲而盡。
“承你吉言。”
人心不可揣測。不管是背信棄義的聖上,亦或者蘭因絮果的愛人。秦有讓最終沒有如黃知善設想的那般,另尋一地海闊天空。而是留在此處,與和鳳來義一樣尋求強身壯體的女郎的男子成了婚。
前人完善不了的,延續在後人身上。得知兩個孩子結下姻親的那一刻,黃知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