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着她的孔嬷嬷,不能反抗主子,隻能抱着她逃離院子。被尖刺紮透的肩膀,自那之後,就不大中用了,連着的右手臂也不聽使喚。
鳳霜落的傷口包紮完畢,下人帶來了另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長輩音訊。
婢女斟酌她的神色,忐忑地複述着鳳家老爺的話語。“破了相,就不好談價了。”
年幼的她尚且不能理解婢子轉述的誅心之言。形容她是田地裡最為廉價的豬草,踩上鳳家的門楣才能累加自身的價碼。
追逐着父母關愛的鳳霜落,每次隻能望向他們漠不關心的背影。
大多數人被教育要從自己身上找問題,從而忽略環境、人事多種要素幹擾。
鳳霜落在這種論調下,被教養成大家閨秀的典範。
她以為是自己不夠乖,所以得不來疼惜,故而謹小慎微,步步驚心。
爹爹和娘親兩個人各有各的可怕之處,可孩子到底是喜愛父母的,因為年紀尚小,所以記吃不記打,一方碰了壁,就由另一端去尋。
鳳霜落依從着鳳家老爺的命令,在小不點兒的塊頭,修成婉婉有儀的性情。她在娘親睡着,平複情緒的時辰,守在娘親床邊,貼着娘親的衣角入睡。
娘親不發病時,不會展現多大的攻擊性。
或許是出于對過往的懷念,遊牧民族出身的娘親偶爾抱着她,坐在膝蓋頭。給她講解草原風光,蒼茫的原野牛羊成群。穹廬遍地,水土豐茂。星光燦爛,白水繞黑山。
圓頂的氈帳可以集體拔起移動,遊牧人驅趕着牛羊群,隐沒在綠色的海洋。低伏的風喚醒一排排青翠的波浪,高飛的雄鷹盡情梭巡着遼闊的領土。
講述往事的娘親,眼裡發着粼粼的光,一見着前來探望的爹爹,笑容就都收斂了。
娘親發病的日子,潑辣而瘋狂。她仇視着鳳家的一切,包括繁衍出的孩兒。
風霜落面頰淌着淚,癡癡地抱着娘親的大腿。她忍受着落在背上的鞭子,任由背部被打得皮開肉綻。不明白世人孜孜以求的親情,為何會如此的痛不可忍。
明明松開手轉身就能逃離,為何要伏在她身下,祈求長者的憐惜?
因為這人生下了她,而她要百般取悅才能從對方那兒汲取到為數不多的溫情?
等鳳箫聲再大一些,從流言蜚語裡拼湊出娘親嫁給爹爹的來龍去脈,從而了解到世間夫妻結為連理,并非百分之百出自于愛。也可以是坑蒙拐騙、等價交換。
終于明白自己不被愛的鳳霜落,解開了萦繞心頭多年的困惑。
臉頰上掉的淚珠串子,不曉得是出于可憐一路往下跌落的娘親,還是可憐爹不疼、娘不愛的自己。
在鳳霜落為雙親俱在,舉目無親的悲哀中,徘徊不前時,妹妹鳳箫聲出生了。
鳳霜落抱着小小的,依偎在懷中的嬰孩,稚氣的眉目禁不住柔軟。
隻會流口水的小孩,吃喝拉撒都要人管。胖嘟嘟的小肉手勾住她的指頭,一被人逗弄,就咯咯咯的笑,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樂不可支。
天真無邪的妹妹還不明白她将來會經曆怎樣的狂風驟雨,不明白她的娘親對她們懷着深仇大恨,她的爹爹打從心底厭煩女兒家的降臨。
妹妹跟她一樣,赤條條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卻不受任何一個人期待。
鳳霜落心下一酸,打定主意不讓妹妹走她走過的老路。
鳳霜落在還是幼童的年紀,學着成為一個母親。
沒能獲得愛的她,給予了親妹妹所有的關愛。用來彌補妹妹在娘親、爹爹那缺失的疼愛,同時補償年幼未曾得到過長親顧憐的自己。
鳳霜落給妹妹取了個小名,名作慢慢。心甘情願牽着她,領着她,風雨無阻,讓妹妹悠哉悠哉。
不用着急踱步,好大喜功。不用刻意彎曲了脊梁,去讨好奉承,委曲求全到夜晚都不能安眠。不用自發懸梁刺股,抽着自己上進,以此達成長輩從來沒有過的期許。
倘若她扮演了慢慢的慈母,那東家公子東風放則是一位嚴父。表面嚴苛地對待慢慢,心裡已不自覺淪陷,對鳳家二小姐百般謙讓,萬番縱容。
在鳳霜落的引薦下,積郁成疾的娘親終于會見了遊走四方的草澤醫,在生僻藥方的調養下,身體狀況越來越好,情緒較之往前穩定。
由于東家小子的出色表現,變相加固了鳳家穩固的權位。爹爹對能夠與鳳家聯為姻親的妹妹,和顔悅色許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