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想得沒錯,她的破局之法在遠隔千裡的公孫太白那兒,公孫太白那兒的解決方法在她這兒。
欲解此圍,須得破釜沉舟,釜底抽薪。
大公至正,舍棄本方場地、性命,盡全力向剩餘一方支援。獻出自身享有的籌碼,與另一位相合,私下傳輸收獲的情報,才能拔除敵人深埋在我司内部的爪牙。
她和公孫太白要做的,就是以身入局,迅速了解完境況,盡快應和局勢,作出合适的取舍。
素淨的玉鏡反射着耀眼的輝光,澄澈地照出紀歲内心的掙紮不安。山間居室清涼有風,她卻愣是出了一身白毛汗。一滴汗珠溜入她睜着的眼眶,帶來難以言說的澀痛。
犧牲自身,讓另一人、另一個隊伍存活。師父授予她們的考卷清晰明了,答案寫在謎面之下,其心思昭然若揭。
公孫太白少年有成,剛拜入師父門下,就輕而易舉地越過她,成為煊赫的大紅人。
而她辛辛苦苦爬到這個位置上,還沒風光多久,就被爬上來的公孫太白壓下了風頭。
技不如人這方面的問題,她認。可吊着口氣,人命危淺,好不易走到今日,勤苦培養的果實還沒來得及品嘗就要整株拔起,要她如何不心痛?
師父呢,她是怎麼想的?
她老人家也認為她應該為競争對象着想,奉獻出所剩無幾的壽命,俯下病弱的殘軀,好做他人的青雲梯?
她沒能順暢地做出選擇,公孫太白選了。
看到叛徒獻上來的玄冥铠甲之際,紀歲少閣主五内的酸楚從何言說。
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
紀歲本以為和她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司徒景安足夠瘋了,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賀歡宮新入門的小師妹亦是毫不遜色。
在場之人并非全是貪生怕死之徒,隻是缺少第一個站出來的勇氣和動力。隻須一隻領頭羊号召,方有心力勇敢邁出步伐。
紀歲下定決斷,舍出象征着她地位權勢的朱雀神槍,套在鳳蕭聲身上,全面增強應戰者出招的威力。
再使用公孫太白的遺物玄冥铠甲罩住天阿寺,暫時穩定住建築物乃至下方土地形态,不讓它進一步分崩離析。同時令外面的妖物進不來,黃泉血河内的幽魂出不去。
有鳳蕭聲沖頭陣,做表率,其餘人紛紛各顯神通。
恒天抄起武器就上,無視滔滔不絕的黃泉水,直攻赤爪。方旭升審時度勢,指揮師妹們剿滅爬上岸的鬼魂,以免陷入敵人的包圍。
司徒景安施行蟬蛻之術,每受到一次攻擊都能令她的功力大增。
而她背上就會多一道黑色縫隙,等裂縫足夠的大,鑽出兩隻灰褐色的蟬翼,她就不再是她,而是遊蕩在鴻途荒野的一隻銷神流志的精怪。
這就是天安寺地處偏僻仍有大量精怪聚集的成因。
千百年來,多少有志之士前仆後繼,預想解決冥河之危。可他們無一例外失敗了。
隻有留下一個個遭到反噬、道心破碎的妖魔鬼怪,終年在此地徘徊。
通體絞殺,于心不忍。是以聘請陣法師布下陰陽八卦陣,阻絕他們進入寺廟。
天阿寺綿綿不息的誦經,也有為諸位豪傑超度的一份。
衆人齊心協力,暫且控制住了場面。當第二隻赤紅巨爪探出黃泉,衆人依法炮制,分工明确,制約住大地之母的行動。
“這樣下去不行啊!”
看似有利的情況,其實暗埋危機。
沖在最前頭,抗住最多傷害,輸出量最大的鳳箫聲,最能認清楚現況。
她當下大喊:“祂隻露了兩隻爪子帶來的威懾力就這般大,直要我們一群人都招架不住,不敢想象祂本體在人世顯形,會帶來何等的災害!”
最緊要的是,按照生育狀況,現今的大地之母僅僅是一個柔軟無力的嬰孩。
她們可以拖住未現全形的大地之母,可一旦對方現出全身,不,隻要露出上半身,有了動彈的餘地,她們在場的人都不夠對方一爪子招呼。
此時,一段泛着金光的往生咒做水波狀态泛出,形成無形的枷鎖,定住了意圖作祟的魑魅罔兩。
她定睛一看,是那落迦靜坐誦經。
收拾好行裝,有序撤退的僧人們見狀,不知是誰起的頭,像是伏地的麥苗,集體原地打坐,誦讀早就牢記于心的咒語。
誦吟經文的僧侶們,一傳十、十傳百,竟再無一人撤離。
天阿寺的僧人們全體留了下來,争鬥的争鬥,誦經的誦經。衆志成城的禱告聲安撫了喧嚣的亡靈,卻制止不了一心出世的大地之母。
是啊,要是單單靠獻出四位高僧畢生功德所化的舍利子,加上天阿寺、賀歡宮、明韻閣,天阿寺的裡裡外外幾千号人,就能以凡人之身,與神明對敵,那危機就不能稱之為危機了。
“那如果再加上我們呢?”
逆光庵的住持終秀荷一掃拂塵,率領近千之數的比丘尼,和過百數量的醫女,出現得恰到好處,“貧尼受苦明方丈之托,前來助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