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會第一時間關照孩子,是不是冷了、凍了,質問産婦何故還不盡快撫育。
沒有奶娘幫忙照看孩子的普通民家,母親會無時無刻不被孩子的啼哭聲吵醒。
是坐也不行,站也不行,非得抱着人四處抖一抖,到處走一走。抱夠一炷香時間,嬰孩才能安然睡去。婦人還隻能抱着,不能稍稍坐下來歇息。
否則屁股光沾到椅面,襁褓中的嬰兒就撇着嘴哭泣。
要放孩子進搖籃,稍微松快松快,見風轉舵的孩兒立馬清醒。就算看似熟睡,也隻是眯一小會,不到一個時辰就故态重萌,回到折磨人的輪回裡。
以為辛苦幾十年,把孩子拉扯大了就好了?比起伸手要錢,管東管西的娘親,孩子天然親近當甩手掌櫃,有收入來源的爹爹,父母争吵起來,第一時間幫襯父親。
“你會身材走樣,肚皮變垮。打個噴嚏就漏尿,沒睡醒就失禁。上趟恭房,哺育孩子的器官不自覺掉到外頭,還得撿起來,偷偷摸摸地塞回去。被人瞧見了,還會被造污言穢語。”
白芸夕以為,這些話說出來,鳳家二小姐定是喜不自勝地纏着她學習,好将這些壞處兜在那落迦頭頂。
然而鳳蕭聲悶不吭聲,像是雨後秋草,蔫不拉叽的,見不到半分喜慶。
“那娘親生我,姐姐誕下柔心,必定受了很大的苦楚。”
鳳家二小姐低眉垂眼,頭一回低下她倔強的頭顱。她握緊拳頭,目中金光彙聚。“我現下見不到娘親,無以回報。等我功成名就,殺回鳳家,就奪了鳳家的基業,就讓娘親做話事人,發号施令。”
“姐姐現如今就在我旁邊,我定會事事以她為先。”
看來是她心胸狹隘,先入為主了。
聞言,白芸夕難得對這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刮目相看。
她道:“作為報答,我要借用你的伴生靈,用來拓印藏經樓裡的書卷。你那隻伴生靈的族群,曆史悠久,素有活化石的名頭。用來保存物料,作為知識儲備最為合适。”
說到這,略微停一停,“隻不過,這令男子生兒育女的法子,可謂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往小了說,逆行倒施,違反綱常。往大了說,一扣一個罪名。”
譬如企圖撼動男子十五,當家作主的傳統。
隻有世人想不出,沒有他們不敢扣的罪責。
可歎女子終不似兒郎,有太多先天、後天附加的條條框框限制他們的作為。
若妄圖抛頭露面,闖出一番豐功偉績,親密的家人會訓斥她,尊敬的師長會限制她,曾經自以為溫情款款的托舉,隻是累加她出嫁從夫的砝碼。
一旦她不舍出畢生利益,舉一身之力援助夫君,等待她的唯有鋪天蓋地的謾罵,和塵世翻臉不認人的傾軋。
“我敢教,二小姐敢學嗎?”白芸夕手指壓着卷面。
“哪來那麼多渾話,你有本事就來!”
鳳蕭聲哪受得了這種挑釁。
她抓起挂在肩頭的桃花水母,扔到白芸夕懷裡,“我現在要去山上打野味,扒皮炖湯,給姐姐補補身子。這小家夥你盡管拿去,任你使喚,要是損了傷了,我準要你好看!”
目送鳳家二小姐風風火火地來,急三火四地去,白芸夕捏起滑溜溜的桃花水母,滿手冰涼涼的觸感。
二小姐這半年來,光長個子,不開靈智。啊,也不對。是長了不少力氣,一拳能在牆壁打出一個大洞。真要砸到人的胸口,少說得折幾根骨頭。
就是防禦意識差得很,輕易就把足以影響一個人識海的伴生靈扔到他者懷中。
有道是打虎還得親兄弟,上陣須教父子兵,她若有心對伴生靈做些什麼,這無病無災的二小姐縱隔千裡都是不死也殘。便是僥幸存活,後半輩子也隻能作為廢人在床上度過。
“方丈。”
濃郁的檀香撲鼻,白芸夕對着身後的書架道:“煩請開放八層以上的樓層,我定會助你把事情完成。”她透過半開的窗戶,瞥見影影綽綽的廟宇院所。
“隻是,天阿寺百年基業,就這麼毀了,不覺得可惜嗎?”
良久,倚靠着書櫃的僧人才回答:“天阿寺,本就是為了毀滅而創立的。”
停留在木窗前的銀喉長尾山雀,清啼一聲,穿過郁郁蔥蔥的山巒,奔向自己的飼養者。
什麼叫做天阿寺本就是為了毀滅而創立的。神神叨叨的,走火入魔了吧。
“啾啾,你說是吧。”鳳蕭聲食指指節微微屈起,上端停靠着的用鳥喙梳理羽毛的小鳥。
銀喉長尾山雀歪着腦袋,跟着附和兩聲。接着飛到半空,替主人尋找獵物。
鳳蕭聲的彩練配合地騰一出,逮住靈智未開的牲畜,相當于甕中捉鼈。
她一口氣逮了三隻山雞,五隻飛雀,靈活地穿梭在山林之間,活脫脫一隻未開化的野猴子,隻差捶打發達的胸脯,嗷嗷叫幾聲。
她豐富夥食的想法很好,就是進展不大美妙。
寺廟的僧人不吃肉,鳳蕭聲再混不吝,也不好意思讓借廟裡的庖廚,讓葛大娘來幫她烹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