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做不到衆人拾柴火焰高,她拾了柴火燃衆人。
鳳箫聲發揮樂善好施的精神,遵循方丈平日裡訓誡的博愛之心,将馬蜂們帶到她途經的每一處院所。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想來是犯不着跟她蹬鼻子上臉。
吓跑了大部分或看熱鬧、或笑話她的人,鳳箫聲這才收了心,自持身份,不與那些坐井觀天的凡夫俗子計較。
引誘馬蜂的目的達成,隻要找到那落迦,在他跟旁繞上一圈,不愁沒頭腦的蜂群,不紮到他屁滾尿流。
可是,那落迦那家夥到底死哪裡去了!
平日不想見他吧,無時無刻不跑出來礙眼。還一股勁地挑她的刺,說她這不行、那不行。專門找她的麻煩,害得她丢人現眼。
這會兒急着找人,卻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連累得她上竄下跳,跟野猴子似的,滿世界找人,還偏偏找不到人。
總不能收到了風聲。
累積了足夠多的沉沒成本,要是放棄,想想都吃虧。
被紮得滿頭包的鳳箫聲,被蟄出一身腫紅的包。她仔細算算這筆賬,越算越平不了。
那落迦倒好,幹幹淨淨的,連個頭都沒露。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那還得了。她不就白被蟄了!
是以,每當馬蜂們要奪回蜂巢,她就再接再厲,加倍挑釁,最後争取到了全身過敏外加局部中毒,正應了那句老人們挂在嘴邊,不厭其煩的老話。
偷雞不成蝕把米。
月上中天,迥照案頭。鳳蕭聲打昏迷中醒來,全身清涼涼的。是有人幫她換了衣裳,塗抹好藥膏。
她正準備詢問是誰幫的手,就見到遍尋不得的那落迦端着一碗粥進門。
擅長倒打一耙的鳳蕭聲,當即嚷開了。
“你究竟死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我滿世界地找你。這裡也沒有,那裡也沒有!我被馬蜂追,還被它們咬。”她撩起袖子卷到肩頭,展現手臂上一排通紅腫脹的包。
“你知不知道我在路上受了多大苦楚!我一直找、一直找、一直都找不到你……”
積壓的委屈是淅淅瀝瀝,纏綿悱恻的雨,随着聲勢漸大,鳳箫聲頓時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了。“嗚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都怪你!都怪你!”
“你怎麼不早點出現啊!”
是受徹裡徹外地關照,衆星捧月地呵護過,享受了以自己為中心的輪軸轉。
用綿長的福祉、優渥的家境養出來的性情,因此無論何時都會堅定自己的立場,以正面視角看待事件,相信自己是被愛着的。
缺點也很明顯,會理所當然地将自身的過錯推在别人身上,而懈怠于反省失誤,可這也足夠讓人羨慕。
不巧,那落迦不是會安慰人的性子。不管是梨花帶淚的美嬌娘,亦或者兇巴巴,哭成大花貓的鳳箫聲,頂破了天去,他也隻會冷着臉說上一句,“你冷靜一點。”
怎麼會有那落迦這種人呐!他沒心肝的嗎?
得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鐵石心腸,才能對她這樣一個可憐巴巴的人無動于衷。
見人不接招,嚎得神愁鬼哭的鳳蕭聲,鉚足了力氣,拍打他的胸洩憤。她耳朵聽不到半句軟話的便宜,手上就得拿回來一些是吧?
結果隻拍得手腕疼,那落迦是一點也沒有吃痛的神情流露。
鳳箫聲嘴巴一撇,更慘怛了。“你的胸都不軟!”
那落迦木着臉回答,“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身上的香也不香!”侍奉她的丫鬟、乳母,周身都自帶一股香氣。靠起來也軟綿綿的,她最喜歡躺在她們的懷裡小憩。
這倒是錯怪那落迦了。
寺廟内的僧人并沒有焚香熏衣的習慣。天阿寺地方隐僻,沒有充沛的資金支撐起奢侈的用度,連日常吃喝都是自給自足。基本是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度過。
鳳蕭聲日常聞到的香味,是由禮佛的佛香燃燒而成,常年累月熏陶而成。
眼瞅着新弟子在那暗中較勁,那落迦無所适從。人眉頭一皺,原地神遊天外。
這是他面對不擅長應對的人、物、事,一貫采用的逃避方案,因為他先前對上的,不是德高望重的方丈,就是他看一眼就會靜若寒蟬的小僧。可謂屢試不爽。
奈何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他今兒個總算是踢到了鐵闆。
“我跟你說話呢!”氣鼓鼓的鳳箫聲,一口咬住他的鼻子,“你要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