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趕不上變化,當前百弊叢生,不能預估接下來還會出現啥纰漏。鳳霜落隻得收起内心的驚疑不定,強自鎮靜。
她先發制人,“芸夕,你深夜來訪,是何緣故?”
聞言,鳳箫聲定睛一瞧,這不正是姐夫雷大貴鬧得四鄰皆知,還非得要擡進雷家府門的妾室——白芸夕?
好啊!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她一并替姐姐讨回公道!省得她愁苦要哪裡逮人來發難!
少女果斷出手,“管她那般多,來都來了,就甭想着全須全尾地走!我這就拔了她的舌頭,剪了她的手,看她還怎樣去勾搭姐夫,下你的威風!”
“且慢——”鳳霜落當即擒住妹妹手腕。“你究竟是從何處聽的小人唆擺,待字閨中就對一素未謀面的弱女子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姐姐!”鳳箫聲急得直跺腳,“她辱你至此,你竟還護着她!”
“錯了。”
鳳霜落拍拍她的手,安撫性情急躁的妹妹,轉身一低臂彎,扶起姿态嬌柔的白娘。
“辱沒我的,是與我共結秦晉之好的夫婿,爹爹親自為我指名的郎君,而非他後來納入門的嬌妻美妾。”
女子在世間行事,本就諸多困難。被世俗強加了許多的教條與戒律,遠甚于天地間大行方便的兒郎。她對外闖不出名堂,怎能無端再給人家增添不易?
“可是,可是……”
鳳箫聲委屈巴巴地撞開白娘,換成自個兒攬着姐姐的手臂。“自古以來,男的外頭有人,或帶進家裡,所有人都隻指責後來的娘子,對三心二意的郎君寬容有加。”
“難不成,是大家都錯了?”
“是啊,那就是從古至今全錯了。”風霜落任由妹妹攙着,朝白芸夕投去歉意的目光,為妹妹的冒犯無聲緻歉。
白娘微笑着,手藏在下方,輕輕向她擺手,示意自己并沒有将二小姐的行徑放在心上。
鳳霜落道:“與我有婚姻關系,立下婚契的,是雷大貴。”
是他,要遵守夫妻之間的法度條規,是他擅自單方面撕毀與她的聯結,所作所為,與白娘沒有關聯。
沒有白娘,還會有黃娘、綠娘、赤娘。隻要夫君有二心,何愁沒路徑找。
隻要他想找,永遠有備用的人選。要怎樣的美嬌娘沒有,同性之間的契兄契弟亦是尋得。
莫非她污穢真心,變作一個由仇恨灌溉的毒婦。
馬不停蹄地針對完這一位,再接再厲去鬥倒下一位,任憑醜惡的嫉妒爬滿她的容顔,日漸在陰森到令人喘不過氣的深宅大院裡,淪為一個熬心煎油的妒婦不成?
古往今來,郎君将他們的謬誤輕輕揭過,有意無意地撺掇着娘子們去争奪撕扯,再反過來輕賤她們的争鬥。
他們吃光了鍋裡的肉,嘴巴一抹,扔出塊黏着張薄皮的柴骨頭,丢給娘子們奪取、角逐。為吮得上頭一丁點肉腥味,互相争吵搶奪,打得頭破血流。
在幕後坐山觀虎鬥完畢,還要高高在上地譴責一句最毒婦人心。
明明男兒之間的鬥争不遑多讓,享有的富貴權勢更是她們力所不及。他們還要為自個披上“無毒不丈夫”的正名,諷刺她們最毒婦人心。
這才是其心可誅。
要透過事物的表面看本質,看那些偶尋豔遇的婦女,哪個不是被發現了,就被宗族舅姥五花大綁,口齒全堵嚴實了,不問前情因果,連委屈都不讓喊,就避開衙門直接沉江浸豬籠。
在女性身上,需要用性命填平的污點,放在男人那,就成了他們設宴擺席的風流談資。乃至于他們都不用勉開尊口,就有大量的看官自發地說情。
整個社會環境都在幫忙打造原諒男方的戲台,仿佛他不是抛妻棄子的渣滓,而是備受冤屈的英雄。
隻有倍受磋磨的兩位娘子相互扯頭花,他們才會津津樂道,廣為告知。訴說娘子軍們就愛内鬥,等閑上不了台面。
“是姐姐你太仁慈了,就不能兩方一齊打嗎?”三百六十行,她樣樣都在行。“痛打落水狗,我能行!”鳳箫聲觑了眼白娘,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你看她!小門小戶,不成大器!”
“又在胡說。”
對妹妹素來溫厚的鳳霜落,頭一回闆起臉斥她。“家世背景哪是人人得以選擇。若人人能夠選,誰不想要生作皇親貴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無需終日為生活奔波勞碌?”
有道是王侯将相,甯有種乎?曆朝曆代,都會被後來者取而代之。數百年一輪回,誰都逃不過。
生來優渥,就自視不凡者,必當為自己的輕慢付出代價。出身貧寒,為生活之計擔任販夫走卒,不意味着他們天生就是低人一等。沒有千萬勞苦大衆的貢獻,再強盛的國家都會土崩瓦解。
“慢慢,假使你設身處地,易地而處,莫非你以白娘的身份、閱曆、眼界,就能做得比她更好?”無非是隔岸觀火,方便指手畫腳罷了。
“你以并非自己賺錢來的優厚家世,去鄙夷人家勞苦大衆雙手掙出來的銀錢,是誰品行高貴,是誰目光短淺,豈不是一目了然?還不快給人家緻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