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居然吼我!你居然為了個外人吼我?”鳳箫聲可驚可愕,“我才是你的親妹妹!打斷骨頭連着筋,從一個娘胎裡出生的,白芸夕她算是個什麼東西,也值得你為她來和我生出嫌隙!”
錯了。她是幫理不幫親。
縱使天王老子來了,她也會替白娘說情。
風霜落一身青衣,有若剛正不阿的深山,周身萦繞着一派洗練的正氣。“要是坦言告之,表明實話就能讓你我二人生出嫌隙,攪了我們多年來經營的姐妹情誼,我看,這夜奔計劃還得從長再議。”
“姐姐!”
鳳家二小姐是受不得委屈的,往往受了,時下讨不回來就要當場發作。
眼看她嘴巴一咧,千錘百煉的嗓子就要幹嚎開,還是純幹嚎,不帶半顆眼淚,隻管嚷得人盡皆知的類型。白芸夕眼疾手快,趕忙捂住她的嘴,一番思量有度的話滾珠子一般,流利地躍出喉嚨口。
“二姑娘,你還想不想你姐姐脫離苦海了?曉得了就别嚷嚷,争取天光未明就喊得家喻戶曉。”
要你管!還不是你害的!
鳳箫聲心裡不樂意,可為了顧全大局,依然咬住舌尖隐忍。
當真是氣死她了!
死活咽不下的這口氣的鳳箫聲,縱使死了,釘在棺材内,也得連夜起屍回魂,把從肚子連到腸胃,腸胃連到喉嚨,喉嚨連到口腔的這股怨氣,連本帶利地吐在白芸夕臉上才肯。
遂當即咬了捂着她嘴巴的白芸夕一口,擡腿,一個下跺,狠狠踩了白芸夕的荷花鞋一腳。
白芸夕本人硬氣,被蓦然襲擊,全程愣是一聲不吭,見二姑娘收了勢才收了手。
不甘落于人後的鳳箫聲不免悻悻然。她是什麼性子,親生父母都别想叫她低頭,因此梗着脖子,不肯認錯。
這小孩,還真小孩。在明槍暗箭裡摸爬打滾的白芸夕,生出一股難言的酸澀。
自雙親逝世,她就沒見着幾個直來直往的真性情。那個天真、坦率的她,在萬丈紅塵裡來回翻滾,跪得灰頭土臉,終于明白人心隔肚皮,坦白則意味着無窮無盡的禍端。
鳳箫聲自知自個做得不對,又抹不開面。故撇着嘴,嗔道:“貓哭耗子——假慈悲。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眼見妹妹鬧别扭了,又要一句話、一句話地往外蹦她從師父那學來的詞彙。鳳霜落替她解釋,“她打小就這樣,說起話來一茬一茬的,跟地裡的韭菜似地,總摘不幹淨。”
随後放軟語氣,示意鳳箫聲回寝,“好啦。天色将明,你該回去歇息了。省得爹爹得知你偷跑的消息,回頭再加重懲處。”
“罰就罰,我還怕他不成。”少女嘴皮子一撅,要直上九霄,“我行得正、坐得直,不像他,賣了閨女還讨便宜。”前頭賣了姐姐,轉頭就要賣她,她可不是那麼好商量的。
她不僅要自己走,還要帶上姐姐、姐姐的孩兒柔心一起走。
非要氣死爹爹不可。
見鳳家姐妹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而時間不等人,五更天不假多時就要敲響,計劃核心還左右拿不定個主意。等天光大亮,東方肚明,再多的準備都遲了。
屆時,鳳家兩姐妹就不再是擇選的那方,而是反過來,被哪方挑揀的貨品。
時不我待,白芸夕腹中的主意繞了幾圈,緊急拿定。
她放下木雕燈籠,明黃的燭火覆蓋上地面的陰影,宛若一根掙紮着求生的常青藤。
隻聞得“撲通”一聲,本次規劃之外的人選跪在親密無間的兩姐妹之間,高喊,“求姐姐救我一命!”
這一招成功地吸引了姐妹倆的注意。
鳳箫聲當即橫眉豎眼,就差學她那偏心偏到沒邊的爹爹,留個中年男人标志性的八字胡,吹胡子瞪眼。“你喊誰姐姐呢?你喊誰姐姐呢!”
“我姐豈是你能喊的!你誰啊你,擱這滑不溜秋的癞蛤蟆,胡亂攀扯親戚!”
“白娘這話是從何說起?”鳳霜落手肘碰了妹妹一下,指示她即刻止了聲息。
人一屈臂,借力攙扶着入門沒多久的小妾站起,“有話好好說,别動不動就下跪,仔細輕賤了自己。”刨開出身、地位、生來坐擁的富源,白家娘子和她是一樣的人,沒有誰必然高人一等。
推己及人,她未必能做得有白姨娘做得周全。
“鳳家姐姐是極有心的。”被扶的白芸夕呢喃着,尤自帶出點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