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耶利哥的玫瑰（四）

1

“沒事的，”梅迪奇上前，将她攙扶起來。“沒事的，”他不斷重複，“沒事的。”

“這……太突然了，”書拉密喃喃。她茫然地看向梅迪奇，震驚到恍惚的情态；突然，她撲進梅迪奇的懷中：“我……我害怕。”

“……小小的疏忽罷了，别想太多，”魔女八成産生了什麼不好的預感。他的體溫比常人更高，書拉密則更低；她的臉貼着他的胸口，清清涼涼。梅迪奇輕撫她的長發，大手按着她的後背，感到她漸漸恢複平靜；幾乎有些溫馨的情景，但聽“咔哒”一聲，他松開了束身衣的暗扣……

“……喂！”

書拉密生氣地嚷道。

她想推開梅迪奇，下一秒就雙腳離地，被他高高抱起、箍在胸前。她連連捶打：“我還擔心你哪！”——隻讓他笑得更加開心。“行了行了，我有啥好擔心的，而且……”張狂的笑意稍稍收斂，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看着魔女，“忘了嗎，阿彼霞，在這個時候？……身為征服者的我，是不可拒絕的。”

“不可拒絕”——幾個字蘊含着金石的分量，他的笑容，如此自信而耀眼。書拉密的神情一下子放空了，一些舊事湧上心頭；她記得，原來，梅迪奇也記得……光陰渺渺，逝水無痕。确實，他們是神話生物，他們不會忘。

她沒有繼續掙紮。

梅迪奇看了眼豹子的屍體。它的同伴們尚且渾然不覺。

他抱着書拉密，向後帳走去。沒有多餘的照明，幾顆星子，數點螢光。那嬌貴的美人依偎在他懷裡，動了動，視線追逐一隻飛近又飛遠的螢火蟲。然後，她轉頭，欣賞他英俊的側顔……大概。

“……梅迪奇，我沒想到我會喜歡你，”書拉密幽幽地說。

“那想想别的。比如，在某些時候，講些更好聽、更能助興的話。”

她激動起來：“喂！……明明是你，你最喜歡欺負人了！”

“但我也能讓人開心的，不是嗎？”他擠擠眼、一臉壞笑，“起碼，你也不是不滿意……”

“喂！”書拉密氣得又捶他的肩，“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嘛！”

他又成功地激怒了她——女孩跳到地上，因他确實高出不少，不得不踮起腳尖、雙手拽住他敞開的領子，好叫他低頭看着自己；她極其認真、異常執着地盯着他的眼，紅瞳閃着光芒：

“梅迪奇，有些事，我早想跟你說清楚了。你把我關到地下室，你覺得我是累贅，你不給我證明自己的機會……我都沒忘呢。你得知道……我真的很生氣。

“可是，我也知道……過去的一百年，我錯過的一百年，你在支撐大局，你在為主而戰——你帶領那麼多偉大的戰士為主而戰。我沒有經曆，我隻能想象，那些年有多可怕、多艱難。就算，就算我還是很生氣……我……我原諒你了。”

然後，她像說錯話、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垂下頭來。

書拉密一直覺得，自己不夠聰明、不善表達，但也因此，她是坦率而直接的。她朦胧地感到了自己的欲求——她想得到梅迪奇的愛，但不僅僅是作為情人的愛，他吸引她，就像他吸引、鼓動、激勵其他的千千萬萬人一樣。他是征服者，他是所有征服者的先驅和原型；過去、現在和将來，千千萬萬的人追随他，賭上一切，為他效命，為他死。

——可是，梅迪奇會怎麼想，她的這些想法，她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假如他嘲笑自己，倘若，他推開了自己……

良久。梅迪奇撥開她散亂的頭發，讓她擡起頭來。

“阿彼霞，你說得很動人。你真的，非常可愛。”

語氣、表情，她從未見過的誠懇溫柔。

“隻不過，這麼感人的氣氛……還怎麼Z愛呢？”

“噢！……”

她惱羞成怒，使勁推梅迪奇一把——當然，是推不動的。反而被他抓住，掙不開，根本掙不開。

她一口咬在梅迪奇的肩上。沒有毒，純粹洩憤的咬，頭發化為長蛇，拼命絞纏。梅迪奇輕輕吸氣：“對，就是這樣。乖孩子也該有點野性。”

事實上，這好像更能激發他的情欲。當書拉密終于用上她在貧民窟學到的幾個字眼，梅迪奇甚至顯得非常驚喜。他的體溫突然升高，超過岩漿、堪比高爐，玉米蛇們瞬間彈開……而依然受了燙傷。

“你、太、過、分、了！……”

頂着炸毛的魔女淚汪汪地喊。

梅迪奇保證，待會兒将“加倍補償”雲雲。書拉密則以鈎爪招呼他的俊臉。

這麼看來，她的戰鬥天賦也不是特别糟。

通往後帳的距離不長，出于種種原因，他們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完。門簾一掀，他也繃不住——什麼蠟燭，什麼香薰，統統點上，還有一條鮮花鋪就的小路，從門口到主卧。

……過于浮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