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自己趕緊長大，長得高大而強壯。然後，就能加入幫派了。

你不怕幫派。他們都是熟人，對你——還有你的媽媽和姐姐，都還挺好。這是你最好的出路，也許是唯一的。

有一天，你發現周圍多了許多商販，許多妓女，許多乞丐，許多雜耍藝人。

他們說，耶利哥将舉行為期兩個月的凱旋慶典。

你看到，在下城區通往上城的街口，清理了一大片窩棚——流莺聚居的所在——并豎起一圈圍欄。短短幾天，這裡建起一座高台，披着鮮紅如血的地毯。

綢緞和絲絨堆起金紅的營帳，矗立在形似階梯金字塔的高台頂端。戰争之紅的旗幟迎風招展，偉大的戰争天使将在這裡款待祂的同袍。

他們成天歡宴，吞下成噸的肉和酒，他們醉醺醺地遊蕩，所有幫派都得了招呼，僅在這兩個月間，嘗試“體面經營”——以暴力之外的任何手段榨幹他們的錢袋。秉承古老的狩獵傳統，獵人在出發前舉行莊嚴的儀式、遵循禁欲和一系列神秘的禁忌，求得獸靈的諒解與賜福，而在滿載而歸時，盡情地縱欲狂歡以慶祝他們的勝利；凱旋式就是那“縱欲狂歡”的部分。據說，軍團組織了糾察隊，防止士兵以對待淪陷區百姓的方式對待耶利哥的市民，但就你所知，他們隻是設卡、把醉漢擋在新伊甸和王城區外。在下城區裡胡鬧，是無所謂的。

你們也無所謂。能掙錢就好。

再說，勝利者是“不可拒絕”的。

你的姐姐用身體賄賂了看守營地的士官，讓你在某晚的大宴上充當侍童。傍晚，她把刷洗幹淨的你帶到圍欄邊。已有很多人聚在這裡，等着宴會結束後，進場揀些殘羹冷飯，可能的話，自己也被撿走——青年和中年的女人，還有像你一樣瘦弱的男孩和女孩；大夥兒羨慕地看着你，當士官放你進去，給你一套完全不合身的号衣。

——其實，你有點害怕，怕他們會像對姐姐那樣對你。不過，說到底，也沒啥大不了的。

能填飽肚子，就好。

這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這是你從未見過的景象。

入了夜，鲸油的火炬熊熊點燃，從高台下的廚房，不斷傳出碩大的餐盤，各種山珍野味，整條的腿，整扇的肋排，堆成山的奶油、蜂蜜的糕點，庭院中燒烤整頭的豬、牛和羊，肉香混着更辛辣濃厚的調料香，油脂滴入火堆，噼啪作響。上首鋪了舒适的坐席，殷勤伶俐、衣飾考究的侍從，跑來跑去地傳遞食物和酒……當然，這活兒是輪不到你的。

你在後廚，拿木桶裝了下水和帶肉的骨頭，用擔子挑到場地邊緣的一角。你震驚了，你錯愕地愣在當場，你看到，在好幾個低矮的栅欄裡，蹲着足足上百頭的……獅鹫。

——它們也是客人。屬于，一支精銳的獅鹫連隊。

離你最近的一頭獅鹫豎起腦袋，敏銳的鷹眼不悅地瞪着你。體型是一般馬匹的兩倍，尖利的喙、不斷刨地的獅爪可以輕易剖開你的肚子，但你沒感到怕，你仰着頭，跟如此神奇、高貴的生物面面相觑……突然，它不耐煩地“嗄”了一聲，揚起雙翅，腥臭的氣味熏得你一趔趄。你反應過來，趕緊把食物倒進槽裡。

——它們也是士兵，也要遵守紀律；它們蹲在這裡，隻是因為，它們兩足的同伴要求這麼做，罷了。

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打掃會場，收拾骨肉殘渣——趁機吃個幾口，再拿去喂給獅鹫；你甚至做了幾秒的夢，幻想自己也能服下魔藥、加入軍團——也許自己也能和獅鹫朝夕相伴。相比“加入幫派”，這個夢實在過于遙遠，可說到底，誰沒有幻想過呢？誰不崇拜戰争之紅的統帥，最了不起的梅迪奇大人？

許多士兵席地而坐，扔骰子、猜拳、敬酒。一口足以容納三四人泡澡的大鍋，熬煮着大塊不明肉類、土豆蘿蔔和香料的羹湯，把撕成小塊的烤餅泡在湯中、吸飽濃汁呼噜下去，是大受歡迎的一種吃法。一尊形似酒桶的大缸，擺在點着小火的爐竈上，水霧蒸騰，周圍刻畫着煉金術法陣，微微閃爍……它在制取供數百賓客暢飲的烈酒。

而且，這法陣中，可能還加了别的什麼……士兵們暈陶陶地，越發吵鬧起來。

你大着膽子，摸了最近的獅鹫一把。它埋頭苦吃，沒有理你。

突然，你身後一陣騷動。

“烏拉！烏拉！……”

士兵們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