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畫堂春（下）

1

伯特利和書拉密一起拆看這些書信。

首先，情意綿綿的語調可能隻是一種社交的常規，比如某些個知名的對魔女和魔女性别不感興趣的先生也投了此類書信。其次，有人追求不代表得接受——當然，也不代表得回絕，伯特利舉了一些例子，講解若幹禮尚往來的規矩——社交得讓彼此有利，最起碼，得讓彼此高興。一位社交界的名人/美人應當塑造一個合适的公衆形象，那麼，書拉密是該“親民”一點，還是“高冷”一點？……稍加接觸就知道，她本人非常純樸溫柔，但伯特利建議後者，好掩飾她缺乏常識的一面——畢竟，美人兒要是太“随和”，怎麼應付數不勝數的狂蜂浪蝶呢？

單就現在，她收到的邀約已經應付不過來了。伯特利結合手頭的實例，向她解說“取舍”的要領：重視地位高、要拉攏的角色，是首要的原則，但其他人，比如，某些不顯山露水的地頭蛇，上升勢頭顯著的新興勢力，還有她作為未來宗主教必須從事的“親善”、“念舊”表演……哎呀呀，你得根據“現實的需要”随時調整，曉得伐？

作為小結，伯特利讓她自行安排下半月的日程。她一份份的邀約翻過來，邊記邊說，花了不少時間，做成一張表；伯特利仔細地看了一遍，表示許可。

因為一些意外（意外總會發生），這張表經曆了修改，但大體完成了。半個月後，伯特利詢問她的心得，又讓她再做半個月的表。

這回，她寫得很快，寫完交給伯特利，信心滿滿、等着誇獎。伯特利掃了一眼、未置可否：

“你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她愣住了，不明所以。

“……你的個性，”伯特利淡淡笑道。

“曾經，你對我說，我讓人教你的東西，換成一個人偶也能做，說不定更好……這就是問題了。

“完全以‘利益’、或‘勢利’而動，未必就能走得長遠。而且，那太過‘可預測’了，會讓你的魅力大打折扣……啊，一位美麗的女人，一位備受寵愛的美麗女人，總該有些神秘感的。

“我不是勸你自我中心、任性妄為……你也不是那樣的人。不過，希望你知道，一來，你很難始終保持現在這樣的‘工作熱情’，二來，美人嘛，本來也少不了一番卓然的氣度……”

應當說，“偉大的門先生”不是、也不打算做一名真理的化身。他的一句“戲言”或許别有深意，又或他隻想表達一種“卓然的幽默感”，總之，書拉密的理解力到此為止。她輕輕地、順從地點了點頭。

2

梅迪奇和亞伯拉罕的“紅藍協定”又延了一年。

伯特利連續盤桓在耶利哥的時間，已達一年有餘。紛争紀元以降，這是個了不得的紀錄。

甚至，在這一年有餘的多數時間中，他還過着上班－回家的規律生活；平淡、平庸的日常，現在看來，好像也沒那麼讨厭。

大概，他的耐性也磨出來了吧。

“秩序之戰”已拖入漫長的尾聲。

失去成神可能的“仲裁人”，不足為懼，所羅門的宮廷已經達成共識。且不論神靈間的博弈——那屬于另一層次，多年戰争造成的慘烈破壞，是迫在眉睫的重大瓶頸：作為所羅門成神條件的九座秘密陵寝和數倍于此的疑冢，其進度都被帝國可悲的“生産力水平”卡住了。

非凡手段可以解決一部分，但它不是萬能的。再說聯盟内能打仗的一抓一大把，就沒哪位的“神職”是跟“經濟”有關的……

有人會說，盡早結束戰争，抓生産、促經濟，才是正途，但現實是，“仲裁人”那邊早被三神綁架，聯盟這邊隻有真實造物主一位真神，想迫使對面接受和平，怎麼也得所羅門成神、二者聯手，才有一定的底氣（呵呵，廢話）；這時出現了另一種聲音，有人認為，哪怕不結束戰争，休養生息也不是不行，關鍵在于限制戰争的規模，而且奴役戰俘、強征民夫、剝奪私産在戰時都屬常規操作，等回歸正常，反而不方便了。最近，梅迪奇的“特别軍事行動”給了他們極大的鼓舞，支持軍團多年征戰的可不是空空的國庫，而是咖啡和煙草的專營權，現在還得加上大量奴隸和礦石，簡直掙得盆滿缽滿。油水都在南大陸，誰TM稀罕西邊那片沒人沒水的荒漠？其他神靈也就罷了，老大您是要成立人類帝國的，使勁A錢才是天道啊所羅門殿下！……

他們嘗試推動政策重心由西向南的轉變，接下來，是加深和死神對立，還是與之媾和、一起發财，暫時沒有定論。在這樣一個時間節點，突然又爆出一個新聞，再次震動了帝國政局。

“……有人發現，末日魔女離開南方，獨自去了中部高原。和在當地隐居的一位苦修士，空想天使閣下會面了。”

某天下午，伯特利和書拉密相對喝咖啡的時候，他平平淡淡地說道。

書拉密一驚：

“哦？她是要拉攏……”

“你想的那位之前沒有入局，現在更不會了。要我猜，奇克她自晉升以來，精神方面總有些不爽，大概，是想找那位調理一番，順帶尋求一些神生的經驗，之類……”

伯特利當然屏蔽了某位的視聽，但他依然不打算直呼其名。至于，他猜得如此精細，大約是問過了當事人。

“她的精神？”

“是啊。而且，待在一位神經兮兮的真神旁邊，對心理健康總沒有好處。”

此話一出，伯特利微微沉吟，感覺似有“影射”的嫌疑；書拉密沒有注意。她還在想奇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