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麗人行(四)
1
作為梅迪奇家不那麼顯眼、但也不容小觑的新生代,維卡和拉達也在關注其他家族的小輩。
出于同樣的理由,未雨綢缪。
她們對亞利斯塔·圖铎沒啥好印象,說實話,她們對整個圖铎家族都沒啥好印象……圖铎伯爵把祂的族人圈養起來,依據親緣的遠近(為主)發生活費,就為了讓族人專心生孩子。自身有一定天賦、或孩子有一定天賦,經考核,就有資格在王城區的圖铎大宅獲得一個套間;供養不會無限持續,沒有特殊優異的表現,幾代後就會丢掉姓氏,放出去自生自滅——對圖铎族人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噩夢。他們尤其以姓氏為榮,多的是拿微薄的津貼(甚至沒有)住狹小的公寓、養一大窩孩子,還要炫耀圖铎後裔身份的,令人不解。
那些住進圖铎大宅的“幸運兒”,其實也好不到哪去。想象一下,幾十戶親戚在一個屋檐下過集體生活,拿着不同水平的供養和津貼,其多數也不怎麼豐厚。但他們都算“上等人”,時時處處都要講究,一不小心,日子就過得捉襟見肘。家主不強求族人彼此友愛,不如說,祂在默許一切明争暗鬥;隔三差五就會翻出一兩樁陰私,淪為耶利哥市民的笑柄。假如你無法忍受這裡的窒息和龌龊,唯一的出路就是從帝都法學院畢業、加入伯爵麾下,設法升遷,或者,痛痛快快地戰死,一去不回頭……
此外,還有人覺得,伯爵是從梅迪奇軍團獲得了治家的靈感。雙胞胎表示,污蔑!這是絕對的污蔑!——梅迪奇家族的每一位家長/軍官都有義務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士兵,才不麻煩先祖大人呢!……
總之,亞利斯塔·圖铎就是從蠱池裡爬出來的新一代佼佼者。校園決鬥榜上的常客,“高冷裝B慣犯”——就連性向都存疑。
所以,兩具軍用望遠鏡,果斷而不約而同地鎖定了另一位,來自貝克蘭的新人——
安迪·特倫索斯特。
他的臉長得賞心悅目,他的氣場叫人如沐春風。在虎踞龍盤的帝都法學院,他輕輕松松赢得了許多友誼,其中甚至包括亞利斯塔……他是怎麼做到的?他看起來如此純潔……好嘛,這不妥妥的是個白切黑?
——怎麼,你不想剝開他虛僞的外表,直擊那赤裸裸的真相?不想折磨他、發現并戳破他的所有軟肋和弱點,逼迫他,放下一切尊嚴和矯飾,直接向你投降?啊,難道你不想,用你的尖牙和利爪,制造一道道見血的傷痕,看着他,痛哭流涕地坦白,吐露他所有的黑暗欲望和秘密,乞求你給予最後的、仁慈的一擊?……啊啊,你不想你不想你不想嘛?
欸嘿~~
2
一曲接着一曲,小步舞的步法并不特别複雜。但一位高手就能讓你看到他/她體态的高雅,舉止的輕靈,和一進一退間所蘊含的無限謙卑與深情。
特别是在大型的舞會上。像現在,幾十上百人一起跳舞,還不斷分列和變化;要是沒跟上隊形、出了岔子,你就該連夜坐上馬車、滾去鄉下了。交換舞伴是變化的精髓,含蓄點明了宮廷愛情的微妙:當你和二号、三号、四号位上的舞伴先後踏過數個節拍,兜兜轉轉地回到第一位舞伴前,當你們雙雙共舞到一曲結束,好像耳畔就回蕩着戀人的心語:“盡情享受吧,親愛的,隻是别忘記,你屬于我。”
現在,書拉密夫人的男伴輪到了查拉圖的繼承人。青年(?)極力展現風流,但在光豔奪目的女伴面前,還是有些忸怩和拘謹。她像一件水晶玻璃的工藝品,蟬翼般精緻纖薄,脆弱得叫人不忍觸摸;但她又是堅不可摧的,熠熠星輝和天光雲影在她身上織成極光的盔甲,閃耀着拒人千裡之外的凜凜鋒芒。
門先生站在舞池的邊緣。一些奉承者想上前搭話,他不給機會,有意地視而不見。老查拉圖端着酒杯過來:
“伯特利,你怎不繼續跳舞呢?”
他答非所問:
“你可知道,小步舞,是從一些漂亮鳥兒的求偶儀式中汲取的靈感?”
“哦?”
“我們都過那年紀了。不妨把機會讓給年輕人。”
“……呵。”
這支舞罷,他走向書拉密,引到一旁,悄悄說話。樂隊開始演奏一支抒情的夜曲。
這一晚還很長。
——薩穆埃爾也在想,怎麼奇奇怪怪的事兒老攤到自己身上呢。
書拉密夫人的奶油像很漂亮,蕾爾女士的幻影(?)很嬌媚,但二者疊加,虛實二象的同時存在就讓你陷入巨大的自我懷疑,san值掉個不停……
——既是一尊不說話也不會動的(奶油)塑像,又是一位活色生香的女郎……而且,她給人的“感覺”正變得越來越真實……要不了多久,你的眼睛、你的理智都要被她拐過去了……
“蕾爾女士?門先生這麼稱呼您?……”他還努力掙紮,“難不成,您其實不叫這名字?”
“蕾爾,你可以說,是我的一位原型。她呀,應該已經死去很久了……”
美人輕快地回答。
“伯特利留下了她——也就是我——用她的一縷神識,和祂的許多記憶和想象。呵,真是奇怪的感覺啊……”
“奇怪的感覺?”
“是啊,祂叫我蕾爾,因為,這是祂曾觸碰和寄托在祂想象中的蕾爾。可對我來說,這絕對是很奇怪的事啊!”
月光潑灑在她的臉上。仿佛沉入了夢幻:
“你說,祂為什麼要留下我呢?……我是蕾爾,我又不是。我存在,又不真實存在。我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我,是個僅僅存在于幻想中的斷片。”
3
男孩們“互毆”了一會兒,終于停下,整理頭發、衣服和領巾。一邊收拾一邊玩鬧,還你推我、我推你的,嘻嘻哈哈樂個沒完。正當此時,黑白女仆裝的一個身影嗖的蹿過來——而安迪正向同伴發問,“你看這結打得對不對……”
亞伯拉罕的女仆一頭撞進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