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兩人坐在正對庭院的花廳裡，喝下午茶。薩穆埃爾抿一口就放下了。

雙胞胎女仆在一旁做清單。這些日子，不斷收到定制的衣服首飾，有些試過，有些還沒有，她們一邊登記造冊，挨個兒點評——哪一件更好地烘托了夫人的美貌？啊啊啊！——間或聊點家事，關于家裡的男人去哪報到、裝備是否妥當……之類。薩穆埃爾被吵得頭疼：“這倆丫頭，太聒噪了。”

“沒關系呀。聽她們說話，也能了解一些現在的事情。”

——不，我擔心你會缺少一點馭下的威嚴，他想。

雙胞胎（叫維卡和拉達）其實很聰敏，手腳麻利，初來乍到，應該也不會偷東西、受賄賂什麼的，就是作為女仆的本職，梳妝、泡茶，很糟糕。但書拉密要求很低，就沒見她做稍微複雜的打扮——寬松的紅色長袍和光輪般的辮發，足矣。所以，到目前為止，不成問題。

女孩們還自顧自地商量，夫人的第一場舞會該穿哪條裙子、舞會該有怎樣的排場，等等，比本人還期待。完全沒想過，憑她們的手藝，到時就該失業了。

然後，話風一轉：

“誰知這次行動會持續多久？要是拖個一年半載……”

“是啊，總得等先祖大人回來吧？……”

雙胞胎四目相對，想的恐怕是即将出征的親人。書拉密不禁問道：“為什麼？這跟梅迪奇閣下有什麼關系？”

大夥愣了一下。薩穆埃爾沉吟片刻，徐徐解釋：

在首都，年輕的貴族子弟初次踏入社交界時，家中要操辦一系列“引薦”性質的儀式，确保上流社會的成員都來參加，才能被正式接納為上流社會的一員。書拉密自天降以來，不僅沒去宮廷露臉，外出赴宴都沒有一場，就因為于禮不合——哪怕衆人對她都好奇得要死。

雙胞胎吃吃笑着，繼續補充：

她們出身于梅迪奇族内一個擁有獨立紋章的重要分支。她們的父親、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就以出衆的天資引起家老的重視。“他”的引薦儀式，最終請到先祖大人來操辦，體面之極。是的，引薦人的地位越高越好，且引薦人之于被引薦的後輩，會形成公認的保護和引導的關系。

——順便，就在那段時間，還是美麗少女的父親懷上了先祖大人的孩子、也就是她們的哥哥；當然是莫大的榮耀了。

書拉密聽得很認真。

“……所以，梅迪奇閣下将成為我的社交引薦人，”大家一起點頭。她蹙起形狀姣好的眉：

“我也要跟祂生孩子嗎？”

啊這……

“這倒不必，”銀發的天使走進房間。祂到書拉密面前坐下，其餘人等默默退走。

“……有些事，我現在要跟你說。”

3

——計劃趕不上變化，說的就是薩林格爾成神。

成神本身不意外。但紛争紀元的南大陸，先于北大陸誕生了真神，兩大兄弟會就很尴尬了。

壓力先給到律師這邊。仲裁人們還在死死拖延所羅門的腳步，但成神這種事，想急也急不得。

律師兄弟會的地盤與南大陸接壤，理論上存在對手拉攏死神、兩面夾擊的可能；所羅門可以先向薩林格爾示好嗎？那也不成。祂的盟友是末日魔女奇克，下一步必是扶持奇克成神；而紅天使對奇克厭惡至極，不單“相鄰途徑是冤家”，其中包含了大量私人情緒，一提起，不，一想起都要怒火中燒。

此外，拉攏死神，也意味着要做好與黑夜、戰神及大地交惡的準備。真實造物主和這幾位沒那麼大的敵意，何必給自己找額外的麻煩？

“仲裁人”看似有更多選項，其實也好不到哪去。最近與他們往來密切的太陽對死神簡直懷着不死不休的恨意。白塔在文盲遍地的時代發揮不了太多力量，較少參與無謂的争端。那就隻剩暴君——但暴君與黑夜又是長期合作的關系。

這麼一盤算，你會發現局勢有變化，但變得有限，你可以做些事，但更加有限——能不能啥都不做？那也不行。接下來，仲裁人一方的攻擊會更加猖狂，就算列奧德羅不公開倒向薩林格爾，風暴信徒與死神追随者聯手襲擾沿海的局面，肯定又會出現。再一次，戰争之紅的财源……

——“不能什麼都不做”，還得維護自身的利益，梅迪奇必須執行沿海剿匪的特别軍事任務。于此同時，烏洛琉斯将前往南部邊境待命；對面站着至少一位真神和一位天使之王，不能托大。

這麼一來，祂原定的，整頓教會、給書拉密上崗培訓等等都要擱置了。

銀&紅不是頭一次同時離開帝都。但情況畢竟有特殊之處，哪怕祂們做了通常的安排，也不能對後方徹底放心；雅各家族反而成了一支可以借助的力量，但還不夠……

——什麼，你說真實造物主？祂老人家可是戰略性大殺器，輕易别請的好伐。

假如有人想趁祂們不在，就興風作浪、背後捅刀，任何人或事都可能拿來做筏，但有資格引起祂們猜忌的，無非那麼幾個——直說了，就是伯特利·亞伯拉罕。如今，得稱祂為門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