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主宰（二）

1

差不多二十年前，薩穆埃爾加入真實教會的時候，他是背負了雅各全族的希望的。

和許多人想象的不同，烏洛琉斯不反對這一點。薩穆埃爾天賦優秀，信仰虔誠，容貌和性格都很不錯，隻要他平平順順地走下去，按部就班地往上升，序列也好、教會職位也好——他将收獲一個很高的位置，以此為終點，徹底了結教會和教派的矛盾，多好。

——真的麼？梅迪奇陰陽怪氣地說。

意外還是發生了。或者說，在這糟糕的時代，意外本身就毫不意外。

整個紛争紀元，耶利哥經曆的最後一次圍城，發生在十五年前，而烈度為曆年之最。仲裁人兄弟會做出這項在軍事上不利的決定，是因為，所羅門親王獲取了一份秩序之手的封印物，以此為基礎修築耶利哥的城牆；城牆一旦建成，耶利哥幾乎就堅不可摧，也就徹底斷送了另一方成神的希望。據說亞當、阿蒙，二神子之一，甚至兩位一起都參與了圍城；戰況最激烈的一天，永恒烈陽和真實造物主雙雙神降，後者占據了守城方一名随軍牧師的身體，電光石火間完成了交手，繼而離去。

這名随軍牧師就是薩穆埃爾·雅各。此時，他已潰散到不成人形，但他·還·活·着。

——拯救他，烏洛琉斯接到了神谕。

事後，祂付出相當多的精力和代價，一片片地把薩穆埃爾拼了回來。梅迪奇非常不滿，露骨地表示：何必費這工夫？神谕什麼的，我們啥時候照單全收了？……

——啊對對對，by 大蛇。

應當指出，烏洛琉斯如此費心費力，為的也不僅是一份神谕。一個幸存的神降容器，是教會最好的招牌，也是對雅各家族仁至義盡的交代；大牧首不介意将他高高捧起，封個活聖徒也使得。梅迪奇則越發嗤之以鼻，祂一向覺得，跟雅各們虛與委蛇就很可笑，時間拖得越長，變數越多，真不如，一開始就快刀斬亂麻……

對于梅迪奇的嘲諷，一般來說大蛇忍忍也就算了（怎麼，還能離咋地）。但這次，祂難得明确地表态：

——殺是你的領域，命運是我的領域，誰都别跟對方指手畫腳，OKay ? ……

就這樣，薩穆埃爾活了下來，行屍走肉般活了下來。像個飽受酷刑的囚犯，忽然被丢出牢去等死；但他是非凡者，普通人豈能拖着這樣殘破的身體還活着呢？……他活着，活着證明，或許梅迪奇才是對的。而與他心靈的創傷相比，肉身的折磨又幾乎不算什麼了。

若非虔誠的信仰，和來自教會和家族的嚴密監護——他或許早在那個“存在還是毀滅”的問題中選擇決絕的手段了。

所幸，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真實教會的運作重新回到正軌。

烏洛琉斯宣布了一批任命——包括病床上的薩穆埃爾，并不拘派系地收拾了一些腐敗者和異見分子。又囑咐書拉密盤查庫房和賬目，了解一下教會的家底；不知哪裡傳出風聲，讓大家把缺的、漏的、挪用的盡早補上，還能在大牧首和見習宗主教的面前混下去。

（畢竟，她會一直在這裡待下去……待下去……下去……去……去……）

對了，她還多了兩名紅發的女仆。

由于受到“渎神者”事件的牽連，艾因霍恩暫時無法履職。一名青年軍官帶着他的兩個妹妹——雙胞胎，已通過艾因霍恩的初試——登門拜訪，想争取這個服務書拉密的機會；女孩們很可愛，眼神淘氣而明亮，哥哥生着一張極其英俊的面孔，儀态優雅而殷勤備至。

他給書拉密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女孩們就收了下來。

她們的父親是軍團的一位半神，之前也是女性。女孩們的哥哥是“他”做女人時生的，且生父就是梅迪奇。

難怪跟梅迪奇那麼像呢。

現在，軍團正準備調動，父子倆即将出發、前往南大陸。書拉密随後收到了内部消息：薩林格爾，收屍人途徑的天使之王，已晉升為序列0的死神。

那時，她還不知道，此事的餘波将再度改變她生活的軌迹。

2

拖着病體拜見書拉密夫人、以至虛弱昏倒的薩穆埃爾混到不少同情分。雖然他壓根不想被人同情。

他被強令繼續休養。但沒幾天他又起來了，堅持到夫人的會見室打卡。

他面對書拉密時已相當鎮定。除了過于出衆的容貌，和事實上是序列3的魔女之外，或許，她跟一個平常的天真懵懂的女孩沒什麼不同……以一位父親或兄長般的心情去關懷她，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管外界怎麼看待、猜測雅各家族與大牧首的關系，他自己是決心做好輔助書拉密的工作的。很快他就接過了秘書的活兒，開始幫她安排每一天的日程。

休息日，天氣也不錯。薩穆埃爾叫人打開一間庫房，把多年的珍藏翻出來，曬一曬、晾一晾。許多東西，自教會成立以來，頭一回重見天日。

還有另一層原因。

有人私下得了招呼：“把監守自盜的東西還回來，我們下不為例；”碰巧，這間庫房比較齊全。管理人員一一點數，書拉密夫人在旁邊瞧着，一遍，日後回放即可。

此事就算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