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喜歡聽你罵人?
烏洛琉斯心想。
現做衣服當然是來不及的。
梅迪奇建議,可以用幻覺或什麼蒙蔽技能又或什麼曆史影像給書拉密換一套,烏洛琉斯冰冷地指出:“你能承擔被看出和揭穿的後果嗎?”
“……就不能讓我穿這身去見他們嗎?”
書拉密忍不住道。
“不行,”他倆異口同聲。
烏洛琉斯解釋如下:
這個時期,所羅門親王已開始貫徹他“不對稱”的審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早先的耶利哥真是一副群魔亂舞景象;但人的适應力是強大的,已經有設計師在着力發掘不對稱中的優雅和均衡(使其不那麼看臉);伯特利為書拉密選的禮服,就是這種新美學的體現。
——但真實教會的高層,無需遵從親王殿下的審美,反而要以對稱來強調自身的獨立。且教義也不贊成信徒追捧流行,所以,書拉密得換掉現在這身衣服。
梅迪奇的理由如下:
在首都,顔色具備高度的象征義和政治屬性。所羅門及其班底的衣着就以黑色系為主。亞伯拉罕一族以藍為主色調,而書拉密穿在身上的這種尤為特殊,在耶利哥被稱作伯特利藍,是伯特利與亞伯拉罕嫡系出席重要場合時,所必穿的一種顔色。
——換句話說,這是她在公開場合露面時,絕對不能穿的一種顔色。
“啊?那我能穿什麼色?”
書拉密驚訝地說。
“紅色系,”梅迪奇毫不猶豫,“正式場合,你應當穿和我一樣的紅——軍團的紅——梅迪奇紅。”
而且更配她的眼睛。
烏洛琉斯咳了一聲:
“……教會的顔色,以黑、白為主。等你得到授封,我們會發一些的。”
“那我現在穿什麼呢?”
大牧首默了一下。
“……我這還有件白袍。”
3
“天國之花”,最早是撒拉弗樂團的學生私下對團長的稱呼。他們中的一些人——或其子孫——在非凡之路上走得很遠,且有幸活過了可怕的災變。在編纂《新教典》的時候,某個編輯懷着美好的幻想,為樂團和美麗的團長點了一筆,這一筆不僅通過了烏洛琉斯的審核,祂還為撒拉弗樂團的演出繪制了一幅插圖,并點出,“天國之花”就是《你比世人更美》的作者本人。
她回來了,銷聲匿迹百年的她回來了……這将是多麼富于詩意的一幕啊。
現在,“天國之花”站在穿衣鏡前,手在身上比劃:
“抱歉,可不可以幫忙……”
求助的視線投向二人。梅迪奇下意識地邁了一步,被烏洛琉斯拽住。
他打開門,叫來兩名女仆。
沒等太久,一名女仆給他們開門。另一名女仆用一束百合(一早摘下,插在瓶子裡裝飾房間的)編結花環。
書拉密披着半編半散的長發,手持一朵鮮紅的玫瑰,低頭嗅着。裁了一截的白袍松松地套在身上,露出一雙鴿子般的小腳。
她稍稍揚起雙眸,睇向兩位天使;而令他們同時呆滞的,也并不僅是為這令人傾倒的容光。
——這是他們記憶中的樣子。
光輝紀元的神國,光輝紀元的書拉密,總穿着一襲白袍。百年,對神話生物并不久長,百年,過了百年,她又站在這裡,她也好,他們也好,似乎都沒有變化——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梅迪奇輕輕鼓掌。
很久前的一天,他從伊甸的樹洞裡掏出了小小的魔女。此後,直到光輝紀元結束,他們都沒怎麼接觸過,但此刻,她在這裡,如此美麗,已經長成,還是他的同伴——多麼奇妙的緣分。
他向女孩伸出手。
不料,書拉密把花往他臉上一丢,看都不看地跑向烏洛琉斯,挽住他的胳膊。他們走了,什麼話也不說。
梅迪奇莫名其妙地跟在後頭。
這不是一次正式的觐見。
這甚至不是一次計劃好的觐見。
不過,真實教會的神職者從未到得如此齊整,且如此激動和期待。
大牧首牽着未來的宗主教走上講壇。幾乎一樣的打扮,一樣披着頭發、露着腳,好似一對秀美絕俗的兄妹;不過,烏洛琉斯更淡漠,書拉密夫人更嬌嫩,像朵吸飽露水的沉甸甸的花。
當大牧首将百合的花冠放在她的頭上,這一刻的神聖和神秘甚至超過了未來那場真正的加冕。許多人感動得痛哭流涕。——或許,對某幾位來說,也不僅是感動:一位不老的魔女,她占據的位置怕是永遠沒指望了。
她沉凝的視線點過衆人,顧盼間有寶石的光寂然流轉。這時,他們知道,教義是真的;天國之花就在眼前,所以,傳說中的天國——養育了她的天國——必是真的。苦難中絕望号啕的人們祈望着天國,而她回到這裡,那麼,終有一天,天國也一定會重臨人間的。已逝的光輝紀元的一縷殘晖,透過她明眸的一瞥,灑落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