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懸在封印之上,伯特利打開靈識,探察屋内的情形。
——頭發。全是頭發。半溶解的魔女毛發飄浮着,充滿整個污濁、晦暗的空間。
極高濃度的劇毒。
一切都處于某種惰性狀态,就跟昏睡的少女一樣;但她睡得并不安生,眉頭皺着,頭時不時地擺一擺,手或腳動一動。
一旦封印解開,百年的光陰就會猛沖進這個房間。平衡被打破,一切開始加速反應;我們會得到什麼?一枚爆炸的毒氣彈,一名暴跳如雷的不老魔女。
還有一起“賓西慘案”。
伯特利不禁想,由他來設計這個封印,他會怎麼做:時間像空氣一般無形無迹,但它是有“壓力”的,這也和空氣一樣;封印應該像閥門一樣可以自行調節,更“透氣”,更“平滑”……
——打住。沒人聽他講課。
他集中精力,灌注靈性。
封印破除的刹那,伯特利做了兩件事。
把滿屋的毒氣打包丢進靈界;拆分空間、把魔女和自己拉進一個圖層。同在這刹那間,少女蘇醒并展開了神話形态。蛇發飛舞,腰以下盤踞蛇尾。上身長出四對手臂,指尖化作毛茸茸的觸肢。紅眼直勾勾地鎖住闖入的男人,紅唇輕啟,露出細長尖利的犬齒。
——詭異的有點兒美感。
伯特利也做好準備。——當心點,别把她給打死了。
3
書拉密從一個混亂而疼痛的夢中蘇醒。
疼痛。除了疼痛,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書拉密費力地睜開眼,視野中滿是閃爍不定的光球。就連眼皮都是痛的。
“……不多休息會兒嗎?神話形态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還算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男人走過來。俯身看她。
“想起來嗎?”
她眨眨眼。對方把她扶坐起來。
——痛。很痛。非常痛。從頭到腳的痛。由内至外的痛。全身上下每個骨節都在痛。
“伯特利……先生?”
“……擡起手。”
她照做了。對方給她套上一件雪白的襯袍,又倒上一杯酒。
“……蘇尼亞血酒,口感清甜,可是當心,容易喝醉,”他習慣性地囑咐。又淺淺笑道:“雖然,你不會喝醉。”
書拉密輕輕點頭。
梅迪奇送她下來的時候,她已陷入昏迷。現在,她才得見安全屋的全貌:深色的牆紙和地毯,吧台、書桌、台球桌,轉角還有一間淋浴房。身下是一張寬大的皮質沙發椅。
伯特利一直盯着她。
“我想讓這裡顯得新一點,但也隻是去了些灰塵。怎麼,你現在想起來了?”
“梅迪奇把我關起來了。”
“然後?”
“我想,我怎麼也要抓破他的臉。”
“就這些?”
“我……是不是差點失控?”
他挨着女孩坐下,關切地與之對視:“難道你都忘了嗎?”
“我睡了多久?”
他沒有回答。而是湊近去,嘴唇碰着她的嘴唇。
她有些……驚訝。
許是大腦過于混亂,思維過于滞澀,她不知作何反應;或者說,也沒人告訴過她,這種情況該作何反應……
他歎息一聲。
“你都不記得了?”
“您……制伏了我?”
他笑笑:“孩子,你喜歡我嗎?”
書拉密怔怔地瞧着他。
“……行吧。讓我換個說法:你讨厭我嗎?”
她搖搖頭。
“好。那我們可以試試。”
說着,他的手指滑入女孩的鬓發。以一定的壓力,更深地品嘗她的嘴唇。
這帶來一些夢境的碎片,在這些碎片中,她與伯特利似乎相當親密;她不讨厭這種親密,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感覺到了嗎?”伯特利輕聲說。
是的。兩邊後槽牙的地方有些腫和癢。
書拉密困惑地凝望着他,好像剛剛才認識他一樣:伯特利比上次見時更成熟了些,鬓角微摻幾根白絲;穿的不是旅行鬥篷也不是神官袍,而是一種更華麗的時裝,襯衫綴着許多花邊,束頭發的藍絲帶也打成蝴蝶結。
突然,她撲向伯特利,一把抽開繁複的繡花領巾:赫然可見,從鎖骨到胸口的大片青腫,嵌着對稱孔狀的好幾個深深的瘀痕……
“悠着點兒,孩子,”伯特利捧起她的面孔,“你已經吃了很多,再多可就不消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