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平靜瞧着滿天風雪:“雪過留痕,事情既做過必然會留下痕迹。”
岑夫子努努唇,也是,苦主并非一例,有一個冒了頭自然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隻是可惜了那些被犧牲的無辜性命。
肩膀聳動時,他跟着長舒一口氣,這長安什麼都好,就是人心忒複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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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禦案後李玦本是扶額暫歇,聽到殿中傳來腳步聲睜開了眼,外間的劉得全見狀抱着拂塵離遠些,自皇上親政漸漸掌握實權後便設立了皇城司,皇城司不受各方轄制,隻聽天子令,為天子做事。
殿中燈火通明,此時多了一道玄色身影,那人身上深青色窄袖圓領袍沾着雪融化後的水珠,在溫暖如春殿中仿若渾然不覺,他腰間暗袋中墜着銅牌,隐隐露出的一角邊緣已被磨得發亮。
李玦眼皮略擡,鋒芒乍顯,聽到那人禀報道:“貴妃娘娘去了天牢。”
李玦輕“唔”一聲,等着之後的話。
那人将探知的消息悉數說明,李玦颦眉:“隻是如此。”
須臾,李玦輕歎出一聲,意味不明道:“貴妃過于仁慈了些。”
被親人背叛,污蔑,又受了重傷,險些性命不保,如此罪行累累,居然隻杖責,流放,還保全其子女性命,為其置宅。
那人有一瞬停頓:“皇上的意思是……”
李玦眉眼淡然:“貴妃既說将人送出長安,那便将人送出去。不過,人不必再留。”稍頓,他又道:“此事不必再讓貴妃知曉。”
“是。”
待領命後,那道身影在殿中迅速消失,殿中一片靜谧,隻剩熏爐中薄荷香袅袅升騰,正在此時劉得全面帶驚慌躬着腰進到殿中,還未來得及張口時,李玦視線已看過來。
李玦不耐煩:“何事叨擾?”
劉得全内心叫苦,嘴上卻回話道:“回皇上的話,是披香殿……”
李玦:“大膽!”
劉得全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拂塵也跟着摔了出去,啧,真是有苦難言,皇上因着貴妃惱了孫采女,關于孫采女的時兒他當真是一句都不願在皇上面前提起,偏這回遇上的不是小事兒。
劉得全死死盯着地磚,艱難道:“皇上,披香殿來消息孫采女……孫采女……有了身孕,已有月餘。”
待話音落後,殿中一片寂靜。
劉得全小心擡頭,悄悄看了眼皇上臉色。
來回皇上話前,他在心中算算日子,按着日子算能對得上,孫采女得寵時,正是皇上與貴妃娘娘冷戰時候。
哎,孫采女已遭了皇上嫌棄,誰承想居然孫采女居然有了皇上子嗣,若能生下來,那可是皇上唯一子嗣!這得是何等榮耀!皇家自來便是母憑子貴,皇上看在皇嗣份上對孫采女格外開恩也未嘗不可。
李玦良久未作聲,冬日殿中地龍燒得滾燙,跪在地上的劉得全卻冷得渾身發顫,額頭滲出冷汗都凝了一層水光。
這時在外有宮人通傳裴大人到。
李玦未作聲但跪在地上的劉得全已然明白過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将人請了過來。
晚間謝蕪正與關雎宮中與雨桐對照着棋譜研究棋局。
臨近年關,兩人閑來無事便找了棋譜來練習,于棋藝略有進展,不過今日對弈時雨桐明顯心不在焉。
謝蕪吃下雨桐白子,問了句:“有心事?”
“娘娘沒聽聞嗎?”雨桐見謝蕪開了口,憂心道,“孫采女有身孕了!”随即又是懊惱歎出一句,“她怎麼能有孩子呢?”
謝蕪瞧見雨桐驚訝表情笑道,落子時又問:“她如何不能孕育子嗣?”
雨桐面色微紅,支吾許久隻道:“娘娘取笑我,我還不是擔心孫妙可有子嗣後會來對付咱們,她一直視咱們為敵。”
謝蕪目光停了一瞬,确實,得勢報複,是孫妙可能做出的行徑,不過……她翹起唇角,徐徐道:“其實,孫妙可有孕,于咱們而言未必是壞事。”
雨桐猛然瞪大了雙眼,實在不明白,孫妙可将她們視為仇敵,睚眦必報,這般性情,隻怕有孕後更會借勢逞兇,這如何能算得上是好事!
謝蕪手執黑子,唇角笑痕加深些許。
前世,孫妙可是在趙家覆滅後入宮,之後便有了孩子,李玦唯一的孩子。
如今,這個孩子又出現了,卻是比預想的時間要早些。
李玦登基多年一直未有所出,後宮衆人連公主都未曾誕育,起先她還曾懷疑過是李玦因由,直到宮中傳出孫妙可懷有身孕。由此可見,李玦并非不能有子嗣,而是趙家在時,李玦不容許宮中存有皇嗣,李玦對趙家,對太後,對趙丞相,提防之心一早便有了。
重來一遭,一切看似有變化,實則人人底色心性并未變,譬如李玦,譬如太後。
謝蕪心道,太後一直期盼李玦能有所出,先後将兩個侄女送入宮中卻無果,如今卻被孫妙可得了先。看來,之後宮中要熱鬧了。
“你們主仆二人在說什麼?”
一道男聲傳來,謝蕪一時不查黑子從指間滑落掉在棋盤亂了棋局,再擡眸時那明黃身影已行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