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邊泛起魚肚白。
宮牆琉璃瓦在晨光中閃爍微光,朱牆綠瓦在新晨餘光中悄然蘇醒。
此時勤政殿内燭火仍舊明亮。
殿中央巨大龍案上堆滿奏折和文書,端坐在龍椅上的年輕帝王身着明黃龍袍,手持禦筆,筆尖沾滿濃墨懸于宣紙之上,薄唇緊抿之際極力壓抑情緒。
緊跟着在一旁伺候幫忙研磨的劉得全緊張得連口大氣不敢出。
自李玦回到勤政殿便一聲不吭練字,看似勤勉,實則整個勤政殿處處壓抑。
劉得全抱着拂塵在心中默默歎氣,皇上此番能為着什麼事?還不是因着貴妃的事。
自皇上與貴妃賭氣以來,便是心氣不順。
昨夜又因着孫采女鬧了一場,貴妃娘娘為證清白撞柱至今未醒來,皇上便更冷了。
哎。
若真是對貴妃娘娘厭了倦了嫌了,不看不見不想也就罷了,偏偏皇上心裡實在别扭。
皇上明明在意娘娘,卻始終介懷齊王殿下與娘娘先前的那一段,正是因着疑心才被孫采女鑽了空子。
依着他的意思,貴妃娘娘如今在皇上身邊,這才是最緊要的事兒。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偏偏皇上自己個兒看不明白。
劉得全正想着,聽得一聲響動,隻見皇上不耐煩随手将筆擲在案上,聽得皇上嫌棄:“今日這字寫得實在不順手。”
劉得全默默上前收拾,心中腹诽:皇上哪裡是寫字不順手,分明是不順心。
李玦看着上前收拾的劉得全,雙唇抿得極緊。
分明未發一言,但低頭隻忙着收拾的劉得全就是能察覺到皇上看他極為不順眼。
劉得全内心警醒,屏息凝神,不敢擡眼,忙完後,立即抱緊拂塵退下。
沉默片刻,李玦出聲:“關雎宮可有消息。”
劉得全心歎,老天爺呀,皇上總算是出口問了!
不敢耽擱,劉得全立即回話:“貴妃娘娘至今未醒……太醫說……”
李玦深深擰眉更是不耐煩:“作甚吞吞吐吐!”
劉得全被斥得膝蓋一軟直接跪下:“太醫說,貴妃娘娘傷得極重,再加上先前舊傷身子虛空,隻怕……性命危矣!”
李玦視線死死定在劉得全身上,呼吸不知覺間變得沉重緩慢。
劉得全感受到落在身上刀子般視線,頭伏得更低根本不敢擡頭。
忽的,李玦拂袖起身,徑自走向殿外。
劉得全隻見玄底金繡龍紋履從面前走過,隻怔忪一瞬,随即他忙不疊從地上爬起來跟上。
瞧着皇上背影,劉得全本想開口問皇上去處,眼尖地發現皇上去的是關雎宮方向頓時閉了嘴。
李玦到關雎宮時,關雎宮格外沉寂,殿中幾位太醫交談,面有愁容,有位眼尖的瞧見明黃色身影,立即跪下請安,然而那人卻絲毫不理會徑直去往内室。
内室中雨桐紅着一雙眼守在床邊,床上的人靜靜躺在錦緞中,本該美麗的容顔如今卻透着蒼白脆弱。
李玦隻見人一如記憶中眉眼精緻,此時卻阖着眼,像是陷入一場漫長昏睡。
頭上包紮好的傷口仍在向外滲血。
鮮紅的血,似是在無聲彰顯主人是何等忠貞剛烈。
李玦看着床上沉睡女子,不知覺間手漸漸收緊,喉結微動。
他定定站了片刻,最終伸出手探了出去。
呼吸實在微弱。
李玦瞧着,雙唇緊抿。
劉得全見狀默默垂下眼,心歎,先帝嚴謹,在位時對皇上算不上偏愛,偏皇上生母早逝,後被指給當時還是榮嫔的太後撫養,太後雖待皇上親和,但皇上自小在宮中成長早養成了克制脾性。他在皇上身邊伺候最久,知曉皇上雖鮮少苛責人,實則心思敏感,又帶着幾分多疑,輕易不會信人,否則,貴妃娘娘伴駕已久,皇上何至于還要疑心貴妃娘娘?
說到底這便是皇上懊惱之處。
這人呐,隻有在于己無關之事上才會保持理智,偏皇上遇到貴妃之事總失分寸。
想當初,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旁人非議都不管,連手足之情都顧不得強要了貴妃來,偏因着先前過往又總在皇上心中落下疑影兒,煎熬着皇上愛不得,恨不得,最終舍不得。
李玦走出内室時餘光一瞥注意到臨窗書案。
桌上還鋪着紙頁,鎮紙将紙頁展平,紙頁上零星寫着幾行字,筆安靜擱置在側,硯中墨迹未幹,一切如舊,仿佛主人從未離開。
他瞧着熟悉字迹,良久才問出一聲:“她便是在這裡抄寫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