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李玦薄唇輕啟玩味念着這兩字。
他隻見燭光在美人如玉面容下投下淡淡陰影,為美人添了幾分朦胧之美。殿中燭火跳動,映得她眸光似有淚光閃動,可她隻身跪在漆黑地磚之上,卻顯得她身形單薄得似輕易會随風而散。
這樣的人應該盛開在他身邊,可此時偏要跪在他的對面。
他以為聽到質詢,她該辯駁一番,卻未曾料想,竟隻得了兩個字。
不敢?
她竟隻有一句不敢!
視線再次落在謝蕪身上。
他心中冷笑,心道,今日美人倒是出奇得有性子,不哭不鬧,反倒淡淡的。
這竟是恃寵生嬌?
想到六弟與她私會,長指輕蜷時輕落在桌面。
六弟醉酒自是真情流露,難自持,恨别離,她呢?她又是何想法?又可曾舊情難忘?在她心中究竟孰輕孰重?
此念剛在心中冒頭,立即被他駁斥回去。
他是天子,唯吾獨尊,何以要如此猜測旁人心意!
無論何時何地,自該是旁人向他自證清白,他何須問?又何必問?
他是大齊之主,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又怎會比不過一個臣子!
等了等,殿内仍如死般寂靜。
瞧着跪在地上脊背卻挺直的人,李玦忽而牽唇笑了笑:“真是好一個不敢。好,實在是好得很。”
話音落後他起身絲毫不留情大步流星拂袖而去。
原本候在殿外的雨桐跪送皇上離宮後,立即跑去殿内看自家娘娘情況,隻見娘娘跪在地上,臉頰紅了一片,細瞧着不像掌掴,倒像是……衣袖用力甩在臉上的痕迹。
雨桐瞧着自家娘娘臉上紅暈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心道,這算什麼事啊!好的時候待娘娘好,不好時便這般欺負人。
“不要哭。”聽到雨桐哽咽聲起謝蕪斷然出聲。
雨桐:“娘娘……”
膝蓋跪在地上久了漸漸有些麻木,她略緩了緩,這才手掌落地撐着身體慢慢站起來。
回頭瞧見緊閉的殿門,她眼底不見一絲情感,道:“這樣的人,這般事,不值得掉一滴淚。”
雨桐聽着她的話眼淚強忍了回去,眼眶卻更紅。
謝蕪視線轉回來,對雨桐微笑牽唇,安慰道:“你瞧,我如今還不是安然無恙?”
她知曉,以李玦心性,若動了殺心,處死即可,不會與她周璇。
換言之,既與她周璇,便是她能夠在李玦面前保全性命。
無論是留着她,或是借着她在李钰面前示威,總而言之,她還未走到盡頭那一步。
至于李玦動怒原因……無外乎是帝王多疑。
以李玦的心思,無論他的心在何處,他必須要得到旁人對他的真心。
思及此謝蕪心中冷笑。
真心這種東西,李玦從沒給出去,自然不配得到。
況且,就今日情形來看,若說李玦介意的是她與李钰“私會”,隻怕李玦更為介意的是天子之位被冒犯。
介意李钰身為臣子竟敢對皇妃有觊觎之心。
他們三人,無論前因為何,隻要李钰顯露此心,便是錯。
她知曉,面對李玦質問,她知曉哭一哭,求一求,示軟便能夠躲過去。
可如此并非長久之計。
宮中的女子很多,眼淚很多。
偏眼淚多了,難免會讓人覺得厭煩。
同樣的招數用多了,也會讓人生厭。
她想在宮裡活下去就必須在李玦心裡紮下根。
她必須得與後宮女子有所區分。她須得讓李玦記挂她,牽扯她,放不下她。
她知曉女子的眼淚或許能得男子一時撫慰,卻遠困不住男子。難麼新奇和探究便是最好可以借用的手段。
無論先前,還是現在,她在他面前已然盡力解釋與李钰再無幹系,亦将态度展露分明。
今夜蓄意見面的不是她,更遑論有心招惹,于李钰她一直敬而遠之,她是這般想也是這般做的,自然問心無愧。
更何況以李玦之自負,若是動氣大可冷着她,不見她,可今日李玦卻要聽她辯解,這是不是證明……或許李玦也是有一些在意她的?
疑心?嫉妒?占有欲?或許……還有連李玦都未曾察覺的在意,總而言之,她如今對李玦來說不是完全無關,而是能影響李玦情緒的人。
她知曉李钰是李玦人生一片除不去陰霾,有李钰在一日,流言蜚語謠傳一日,李玦的疑心就不會除。
既如此,她正好趁此機會探探李玦對她的容忍會到何程度,借機在他心中紮根。
她不知在宮中時日還要多久,若想化被動為主動,她隻有慢慢掌握拿捏李玦情緒,屆時才不會任人宰割。
“别擔心,别害怕,”她的手落在雨桐肩膀上,瞧着雨桐紅着的眼,知道雨桐在替她擔心委屈,擡手幫雨桐将淚花一點點擦拭幹淨,她微笑道,“與保留性命相比,一時折辱不算什麼。”
古有雲,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