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更鼓撞破夜色長寂,百尺朱牆内十二枝青桐燈樹次第燃起,火苗在纏枝蓮紋燈罩裡跳躍,将雕花窗柩的投影拓在石磚上,紫宸殿溢出的龍涎香霧正順着描金遊廊漫過十二折山水屏風。
朱漆雕欄外金桂飄香,花瓣随風卷入殿中落于青玉案上盛着佳釀酒樽。
李玦端坐在最高禦座,舉杯朗聲道:“今日中秋,朕與諸位愛情共賞明月,同慶佳節。願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大齊國祚永延。”言畢,一飲而盡。
殿内衆人紛紛舉杯,齊聲迎合:“願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大齊國祚永延。”
箜篌清越,琵琶婉轉,笙箫和鳴,樂聲在殿内回蕩,與殿外夜色中浮動的桂花香交織,殿中舞姬裙裾飛揚翩然起舞,酒過三巡時,李玦瞧見案頭玉盤中盛着荔枝,心血來潮親自撥下荔枝殼奉于身側美人:“蕪蕪。”
雨桐瞧着眼皮一跳,還未來得及阻攔,謝蕪已含笑咽下,随後不忘謝恩:“多謝皇上。”
李柔席間飲酒不少,聞言稍稍擡眸,撐着下颌醉嗔道:“皇兄與貴妃深情厚誼可真是令人豔羨。不過,皇兄也忒偏心,明知我喜愛荔枝卻獨獨都給了貴妃,真是讓我好心生懊惱。”
李玦朗朗一笑:“确是朕疏忽,高涼新貢荔枝朕都給了貴妃,阿柔若想要隻得向貴妃讨要了。”
聞言李柔眉頭一挑:“皇兄既如此說,我便不客氣了。”說完,大大方方瞧向貴妃方向,“改日阿柔叨擾,皇嫂可莫要推脫哦。”
謝蕪笑容溫婉:“若殿下喜歡,本宮隻好借花獻佛。”
嫔妃席上的孫妙可聽到幾人有來有往說辭,見謝蕪如衆星捧月般,當即不屑白了眼,卻聽人道,“皇兄對貴妃如此盛情,隻怕有人會吃味兒喽。”
李柔深深彎眼,視線已然看過來,戲弄道:“是吧,孫昭儀。”
話音剛落,在場人視線往孫妙可方向看去。
“……”突然被喊到名字孫妙可雙頰飛速染上熱意,絞緊手帕,暗恨李柔眼毒,方才她隻不過瞧了謝蕪一眼,竟被李柔發覺還捏着不放,此時衆人都在,若處置不好豈非要壞她名聲。幸而她為掩傷勢帶着面巾,才不至太過慌亂。
孫妙可不失禮儀恭賀道:“長公主殿下所言妾身不敢當,妾身自幼熟讀女則女戒知曉女子以柔順不敢生嫉妒之心,皇上與貴妃姐姐情比金堅,夫妻伉俪,情誼和順堪為天下表率,妾身自當拜服。”
妻者,齊也。皇上貴為天子,能與天子論夫婦與之齊平之人隻有皇後。貴妃名分再好,終究是落了次。
李柔嗤了聲,顯然是看不上這番說辭。
謝蕪隻當聽不出孫妙可言語深意,面上繼續保持着得體笑容。
李玦面上瞧不出喜怒,瞧着孫妙可夜宴行裝,問了聲:“怎的今日戴着面巾?”
孫妙可含羞垂了下眼:“近日偶安風寒,便想着以面巾覆面以免失禮。”
“噔——”的一聲,是酒杯不緊不慢落在青玉案上聲音。
衆人聞聲隻見長公主一臉掃興模樣,沉着臉道:“既病了,便該避着些,好好的中秋,孫昭儀此舉是存心來給咱們添堵嗎?”
孫妙可為作聲,指甲卻深深陷進掌心。
這個長公主!當真煩人得很!
衆人隻見孫昭儀輕咳了幾聲,待到要再言語時夜風拂過吹落孫昭儀面巾,原以為是清麗容顔卻不料孫昭儀兩頰紅腫一片瞧着極為凄慘。
孫妙可見面巾掉落,更是驚慌,肩膀一顫,已然跪地:“妾身失儀,皇上恕罪。”
李玦靜了一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