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無論他身邊是誰他都會毫不猶豫推出去。
如今人還活着,隻是不知美人心中會作何想。
眉心一蹙,呼吸微滞時,他又覺實屬多慮。
他是天子,自該是旁人為他出生入死,能夠為他擋劍,被他偶爾挂念已是天恩,合該感恩戴德。
更何況,他恩賜高涼郡新貢,給她獨一份兒恩寵,給她僅一人之下名分,破例施與她殊榮,這些若是換做旁人是萬萬給不得她的,與她從前相交天差地别,他為她做的已是旁人遙不可及的恩賜,她又怎會不滿足?
思及此,李玦想,劉得全提醒得對,他是時候将人接回來。明日中秋,确是團圓好時候。
正是此時,殿中傳來窸窣腳步聲,隻見弓着腰進來的是小順子。
小順子進來傳話:“皇上,趙丞相求見。”
劉得全聞言悄悄往皇上方向看了眼,隻見皇上抿唇之際面色沉了沉,心想今日皇上每每見到趙丞相都是龍心不悅,隻見皇上淡然擡了眉,傳令:“讓他進來。”
小順子:“是。”
待趙丞相進到殿中後,殿門合上,殿中隻剩皇上和趙丞相,說了什麼不得而知,最終皇上傳旨讓長公主進宮。
待旨意傳到行宮已是一個時辰後,李柔入宮是恰巧與出宮的李钰相見。
李柔乖乖一笑,擡手示意先喚了人:“齊王兄。”
李钰腳步停滞,李柔笑得越發乖覺:“多日不見,齊王兄可好啊。”
衆人知曉皇上被行刺,負責祭月大典齊王嚴重失職,群臣請求聖上治罪齊王,然皇上顧惜兄弟情意隻将齊王禁足于齊王府,可明日中秋,皇上重手足情誼,便解了齊王禁足,齊王今日是特意來進宮謝恩。
正巧這時李柔瞧見宮人忙着籌備明日宮宴辛苦搬運荔枝樹,各個忙慌慌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損傷了荔枝樹腦袋就搬了家。
李柔指尖拈着團扇,努着唇豔羨道:“到底是貴妃福氣好,得皇兄如此看重,高涼郡總共進貢了這些荔枝皇兄大半全都給了貴妃,剩餘也隻供明日中秋夜宴賞用,真真是除了貴妃皇兄眼中再沒旁人了。枉得往日裡皇兄總說對我最關照,原來竟是诓我的,”話音落,似嗔似惱地幽歎一口氣,興緻勃勃扭頭,“齊王兄呢,齊王兄可喜歡荔枝?”
月色下李钰眉目淡然,長睫輕掩落下清淺影兒,他容冠如玉,眉眼溫潤長情,夜風吹動時衣襟飄飄,俨然富貴鄉長出的多情種。
李柔瞧他呆着不出聲,靠近了幾步,追問:“齊王兄為何發呆,是因吃不着荔枝傷神,還是因為旁的?”
李钰聞言回望過來,對上李柔暗含戲谑的眼,墨瞳比暗夜更幽深:“阿柔此言何意?”
“自然是字面兒上的意思呀。”李柔站在他身側,回頭看了眼巍峨莊嚴卻金碧輝煌的宮殿,曆經幾朝的皇城即便在夜色下也難掩這壯麗之美,普天之下,這份榮耀隻屬于一人。
她湊近李钰時低聲道,“如今木已成舟,齊王兄該多看開些。旁人眼裡咱們都是鳳子龍孫,可天下再大也越不過皇兄去。你我雖同為皇兄手足,如今還不是要倚仗皇兄的皇恩,天涯何處不芳草,世間美人萬千,齊王兄又何必再自苦呢?”
最後話音落下時,李柔眼底戲谑纖手已然按在李钰肩上。
李钰側眸看她,淡然道:“阿柔如此寬心,看來确對故人早已全然忘卻。”
李柔神色一怔,待收回手時面上冷了冷,她低眉笑笑,挺直脊梁時出聲:“前人如何?故人又如何?而今大齊女子有誰能及得我半分,人生得意須盡歡,既得歡樂,我又為何要執著去記得什麼前人故人?倒是齊王兄……齊王兄啊,隻怕你一日不娶,這流言蜚語便一日少不得呦。”
她歪頭追着看去:“齊王兄是當真不知,還是故意為之呢?”
李钰:“阿柔究竟何意?”
李钰唇角笑容更盛,她慢悠悠站直了身體,夜色中難掩她身上裝飾珠寶華服之美,她指間捏着團扇,腕子時不時動着,在緩舒一口氣後幽歎道:“齊王兄啊,如今這世上我隻有你與皇兄兩位兄長,做妹妹的想多得兄長庇佑,我即便身為長公主,也不能免俗。”說着視線輕飄飄地瞟向皇宮,“天家少手足,我可不想失了齊王兄這位兄長哦。”
李钰:“阿柔提醒,為兄自會記得。”
“既如此,阿柔便不耽擱了,齊王兄快快出宮吧。”
語罷李柔徑自往深宮的方向走,李钰微遲一瞬朝着宮門而去。
是而秋空明月懸,夜色重重,烏鵲南飛,謝蕪睡夢中卻始終不得安穩,眼皮反複滾動後于夢中驚醒,原以為等待她的是夜間無限黑暗,卻未料目之所及是被月影紗柔和後的燭光。
那光如月光般輕柔流淌,映得人都平添三分悲憫。
謝蕪思緒停頓一瞬,視線觸及守在床邊那道明黃身影,渾噩視線漸漸變得清明,美眸中盛滿了不可思議,下一瞬呓語出聲:“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