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蕪睜眼隻見雨桐攔下一臉怒氣沖沖的王依人。
被攔下的王依人氣急敗壞,朝着謝蕪努喊:“他們說得是不是真的?”
瞧王依人的樣子,謝蕪知曉她必然是聽聞了昨日在紫金樓發生之事。放下魚食,謝蕪面色淡淡瞧不出喜怒,隻說:“表妹如此,實在是沖動了。”
“沖動?你竟說我沖動!”王依人提聲,尖叫,“我哥被人剜了眼睛,你卻說我沖動,那是我哥,我親哥啊!他被人剜眼睛,我怎能冷靜!倒是你,謝蕪,你好得很呐,真是好冷的一顆心,明知我哥遭遇危險,而你明明在場卻能眼睜睜看着!”
今日王依人在行宮中走動,見宮人對她議論紛紛,稍加打聽得知昨夜發生之事,驚駭之餘變得無比震怒,當即找到謝蕪來理論。
“虧得在家時我哥曾經那般照拂你,如今你這副風輕雲淡與己無關的模樣當真是冷血!哼!到底是隔了一層血緣的人,說話做事總這般沒心沒肺。謝蕪,你可真是狼心狗肺,自始至終我家待你不薄,不曾料想竟養出你這般脾性的人!”
“我這就回家去!”王依人氣憤扭頭,卻又立即回身惱怒到,“不行!你必須也得與我一同回去!我哥眼睛傷了,别說當官,他往後什麼都看不到了,這輩子都毀在你手上,你必須要給家裡一個交代!别以為你現在成了貴妃就了不起,憑你是什麼身份總得要将一個理字。”
聽到王依人的質問,雨桐率先不服剛要沖上來反駁,先被謝蕪攔下。謝蕪臉上沒有絲毫被激惱的羞怒,雖微笑着開口眼底裡卻沒有笑意,頭頂的日頭越暖,她的一雙黑瞳越是幽深,淺言道:“表妹真是糊塗了,這般放肆,大喊大叫,言語咒罵,一點都不顧及規矩體統,是不知曉如今是在什麼地方嗎?你若即可離開,看在以往相識一場的情分上便饒恕你無知之罪。”
王依人見她漠然且絲毫不覺有錯的模樣,心中更是氣惱,聲調更加拔高,當即喊着:“謝蕪,人得有感恩心不是?你也不想想,當初若不是我家收留你,你指不定淪落到何等地步。若不是我母親請了教習教你習舞,你怎能在花朝節上出風頭?又怎能被齊王看上?若不是攀上了齊王,你又怎能有今時今日地位?這前後種種,哪點便宜你是沒落着?怎見不着你有絲毫感恩戴德?”
謝蕪笑笑。
她确實從未想過感恩戴德。
對舅舅一家,她不知該如何感恩戴德。
是感念舅舅的不聞不問?是王依人的尖酸嫉妒?是王志遠的昏聩垂涎美色?亦或是舅母的陰私算計,隻将她當做攀附權勢的物件兒?
是了,舅母确實是為她請教舞的教習,可舅母存的是什麼心思呢?
偏偏舅母的心思,舅舅也是默許了的。
舅母将她當做富貴人家的嬌妾妖姬培養,王依人日日瞧着看着,自是鄙夷看不起她,若不是她如今得了個‘貴妃’的頭銜,他們一家人又能會真的看得起她呢?
可是,言之鑿鑿對她怒罵數落的王依人又算得上什麼好人呢?
說來說去,王依人惱恨她的,無非是介懷她攀上了她所攀不上的權勢。
王依人所嫉妒的是她被李玦看中。
她至今記得前世王依人得知李钰上門提親時眼中閃過的怨毒。
甚至,在後來進宮探望時對李玦屢屢獻媚邀寵。
王依人鄙夷的不是“恩寵”,王依人所鄙夷的是她不配得到這份“恩寵”,不樂于見到她表面的這份“光鮮”。
她越是“光鮮”,王依人便越惱。
若她真隻成了被人百般玩弄求助無門的妾,隻怕那時王依人才會真的捧腹開懷。
說來奇怪,這世上總有些人,明明沒有分毫妨礙,偏他們樂于見着你過得比他們慘些,仿若隻有看得你過得夠慘,他們日子才能過得順心如意。有些人更是名為親戚,做的卻是連強盜都不如的陰私勾當。
“表妹。”将手中的魚食默默放下,謝蕪溫溫出聲。
王依人瞥了眼,以為謝蕪在服軟,揚起了下颌:“如何?表姐是改變主意了?”
謝蕪朝她慢慢走進,站定在她面前,微笑:“表妹,你如今應該慶幸,我尚肯叫你一聲表妹。”
王依人聽聞這樣語調,心中甚惱,剛要反駁,隻見謝蕪眸光犀利刺向她。
“從前我不計較是懶得與你争執,而非對你畏懼。論起來,你不過是個恃強淩弱的,有些事雖非你做主你确是個得利者,因而,指責于我的話你實在不必說,因為我不喜聽,亦不願聽。”
王依人惱了:“你——”
“你說得對,今時不同往日,若我是你,絕不會說這樣的話。”謝蕪淡然接過她的話,笑容綻開,宛若最美嬌豔花,“我知表妹對我不喜,隻是表妹不知的是……我亦是如此。”
王依人面容有裂縫之勢。
“表妹說我不懂感恩?敢問表妹我需要感念何恩?是感激你的多年嫉妒刁難?還是舅母于我的賤養?亦或是舅舅的不聞不問?又或是你兄長,我所謂表兄的色心觊觎?表妹,有些話我未曾再提是懶得計較并非寬厚大度,既然今日表妹今日提起,正好我便來與表妹論一論。”
“我孤苦無依舅舅收容我不假,可我謝家家業難道不是全由舅舅打理?這其中究竟是誰的了便宜,難道表妹一點不知?至于舅母教誨……舅母為我請我教習教授舞藝存的是何心思,旁人不知,難道表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