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蕪從他身旁經過,面向燭光拿起一把銀質小剪刀。
燭光溫潤明亮,映着她光潔無華嬌豔姿容。
謝蕪微側過頭,散落青絲烏發細如綢緞,燈下她眉眼細緻多情,纖腰倜傥,俨然一幅絕美燈下美人圖。
她指尖活動,操控着剪刀将燒焦的燭心剪去。
焰上舔出一絲黑煙,起初燭光黯淡下去,但沒了燒得焦灼的燈芯,沒了黑煙,燭光很快變得明亮起來,亦是在此時,他聽得她問出一句:“裴公子是何時醒來的?”
裴衡靜默一瞬,回禀:“臣雖體弱難行,但尚存神志,并未昏迷。如娘娘先前所說,定國公府人馬前來尋臣,恰逢途中長公主施救,這才回到府中。”
裴衡自知此事無從推脫。
當時即便她已昏迷,可如長公主所言他們是由長公主相救,長公主又如何能得知他們具體位置?
唯一尚算合理的方式,便是如她最初圖謀那般,他因是定國公府嫡子,定國公府對他看重,一行人沿途搜尋,尋到他們蹤迹後,将他們救起,之後人馬與長公主彙合,由長公主出面将他們救下。
事以密成,不可多言。
若再說其他,未免牽扯過多。
他已見識過她的冷靜聰慧,知曉若是前因後果難以周全,必然會引起她的懷疑。
七分真三分假,足以遮掩。
至于長公主與定國公府交好……
即便她得知,亦是對她有利一點,以她聰慧,會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謝蕪視線在他身上凝結一瞬。
心中的萬千猜測在對方開口的一瞬全部得到印證。
他沒有昏迷,所以,他的确聽到她在穴底那些話。
蜷了蜷手,因為心中緊張,肩膀不可抑制輕微顫抖。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理清思緒。
此時此刻,李柔在此地出現,就證明李柔與定國公府交往頗深。
定國公從不與人結黨,在朝中獨樹一幟,又手握軍權,李玦和趙家都願與定國公府交好。
此時,李柔與定國公府交好,是因為李玦刻意安排緣故試探?
還是因着李柔從前與裴肅世子有過婚約,一直與定國公府交好?
又或許,定國公府與李柔之間有其他安排?
謝蕪立即判斷出應當不是第一種。
否則,李柔何必要與她合作?
可若是後兩種……
若是如此,可見李柔心思未必是全然向着李玦。
如若李柔與李玦并非全然一條心,她不是沒有生路……
謝蕪手無意識撐住桌沿頭腦迅速飛轉。
藏在胸膛裡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
她想,或許,李柔與李玦本就不是全然一條心呢!
否則,如何解釋太液池之事?
以李玦的性格,若是李玦得知當日李柔與趙媛發生争執有她設計緣故,如何能不防備她?
可李玦并沒有。
李柔并未對李玦提起,是故意隐瞞,還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以李柔的性格,又怎會明知被人利用,卻肯息事甯人?
她知曉李柔憎惡趙家,可現在看來,她在利用李柔應對趙媛之時,焉知不是李柔正樂于令趙媛難堪,故而順勢而為?
前些時日,因趙媛之死,牽涉太液池之事,群臣參奏,李柔麻煩纏身,李柔大可将她供出來,拿她去做替罪羊,可李柔并沒有。
若是如此……當真是柳暗花明……
謝蕪心思稍加安定,她想,甭管眼前這位裴公子身子何等孱弱,隻要有他在一日,就是定國公府希望。
李柔性格雖張狂,卻是個愛屋及烏的性子,或許因着從前與裴肅世子情意,李柔對定國公府有格外情誼也未可知。
再看李柔對裴衡态度……
出于直覺,她覺得李柔對裴衡是看重的。
當日在公主府,李柔聽到裴衡到訪,便重新梳妝,命随身侍女對裴衡多加照拂就是最好證明。
李柔桀骜,她拿捏不好李柔的脾性,李柔連趙丞相,太後都未必會放在眼中,更未必會給她面子。
可裴衡不同,君子端方,重信守諾。即便李柔亦會給其幾分薄面,若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未必全然是絕路。
既然他對洞穴之事緘口不提,那她便需探探他的意思。
“裴公子既神志清醒,為何不對長公主提及在穴底之事?”
謝蕪想,從李柔對她的反應來看,在陷阱洞穴中之事李柔是不知情的。
那麼,隻有一種可能,是裴衡未曾向李柔提及。
可裴衡因何瞞着呢?
是出于君子端方,不屑置喙?
還是隻當她是神志不清的胡話?
亦或者想以此為把柄,讓她為定國公府所用?
她對裴衡所知甚少,因而她必須問上一問,以此來判斷裴衡究竟是何想法。
他聽到了她那些大逆不道言論,身為臣子,他可會忠于他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