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洞穴的用途,她更迫切地想該如何出去。
“你可知該如何出去?”
裴衡搖頭:“這洞穴壁面光滑平整,無着力點,無法攀爬,且距離地面太深,隻靠人力無法上去。”
謝蕪抿唇:“試都不試,隻瞧一眼便放棄,隻能等死。”
“……”裴衡深吸一口氣,耐心道,“娘娘所言有理,娘娘如若不信,盡可一試。”
謝蕪在黑暗中挪動着受傷的腿,摸索着找了石頭墊腳,努力攀爬,可牆壁沒有絲毫着力點,每當她好不容易攀爬一點距離又是落下。
反反複複數次之後,謝蕪已是精疲力盡。
裴衡見她着實辛苦,最終忍不住勸了句:“更深露重,臣以為,為今之計,娘娘還是保留體力為好。”
“閉嘴!”謝蕪心中已是惱怒,這句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她面有怒色,斥道,“若非因你,也掉不進洞中。想不出法子便罷,又何必說喪氣話攪亂人心。”
裴衡自覺理虧,識相閉嘴,不再出聲。
謝蕪歇息留存體力後繼續試圖攀爬。
可惜,次次無功而返。
最終力竭時,她隻得靠着泥土牆壁被迫休息。
裴衡以為她是擔心受困于陷阱,言道:“娘娘無需擔心,等天亮後途徑行人自會救我們出去,娘娘暫且安心。”
謝蕪背靠着濕冷穴壁,阖着眼,疲累至極,一個字都說不出。
等。
謝蕪想,等之一字,于他來說稀松平常,于她來說卻是極為奢侈。
他之所以輕描淡寫能說出‘等’這一字是因為他笃定定國公府定得知他突逢意外,定會拼盡一切找她。
是啊,他是世代功勳定國公府的公子。
即便病體孱弱,可所到之處卻是人人敬重。
可她呢?
她能等來什麼?
她在所有人眼中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禍國妖妃。
因為她出身市井,原是平頭百姓,身份低微,人人便都可以輕賤她。
李玦将她推出去擋劍的那一瞬,就沒有想着理會她的死活,又怎會派人來尋她?
李钰心中隻有權勢,前世送她去死,今生又怎可冒着令李玦忌憚的危險救她。
至于旁人……
她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足輕重。
大約每個人都樂于見她早早去死。
她能夠想到唯一擔憂她生死的隻有雨桐。
可雨桐在宮中,即便雨桐再有想救她的心思都跨不過那道宮牆。
這就是她。
周身虎狼環伺,看不到一點希望。
他讓她等。
她等什麼?
她能等什麼?
耽擱的時間越久,隻會越讓旁人以為她是個‘死人’。
他能夠等到的是希望,可她每耽擱一瞬等着她的都是絕望。
裴衡久未聽到聲音,試探呼喚:“娘娘?”
“你懂什麼!”謝蕪冷聲道。
裴衡:“……”
突如其來的一句尖銳在瑟瑟秋風中像是無形刀劍直往人的血肉裡深刺。
于黑暗中裴衡看不清她的面容,隻聽得她漠然無情言出聲:“你出身富貴,有權有勢,受人尊崇,不識人間疾苦,衆人對你衆星捧月一般照顧,你自然無所畏懼。等,呵,是啊,等之一字,由你口中說出來何其容易。”
原本勉強的平和在這一瞬被打破,裴衡略詫異于她的尖銳,出聲:“娘娘何出此言?”
“難道不是嗎?”謝蕪靠着牆壁冷笑一聲,她用僅有維持的力氣譏諷開口,“你們這些自诩出聲高貴的貴人,自生下來便是極好的命。你們無需為生計煩憂,無需看旁人臉色,無需左右逢源,更無需小心謹慎,隻因為你們的身份,便有的是為你們赴湯蹈火,付諸性命。”
“你們高高在上,何曾明白什麼是辛苦?什麼是煎熬?你們的胸有成竹無非是因為你們定義了尊卑貴賤。你們為尊,臣服于你們者為卑。你們心高氣傲,自持甚高,又何曾體諒得了旁人。”
明明是無悲無喜的一番話,卻讓人感受到她平靜下掩藏的洶湧怒意。
謝蕪自知應該沉着,應該冷靜。
可不知為何,随着體溫的流逝,黑暗的侵蝕,心中積攢的壓抑在這一瞬不可抑制地發洩出來。
她目光平直地看向前方。
黑暗,沉寂。
四四方方洞穴,一點光影都透不過來,周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她動了動僵冷的手臂。
說到底,她的心中還是有不甘的。
不甘被人擺布,不甘被人放棄,不甘始終弱勢無能為力。
她的命分明是自己的,她在竭力争取,可命還是不能由她掌控。
更甚者,她苦苦追求的,卻是旁人唾手可得的。
她戰戰兢兢經營卻抵不過擁有權勢之人口中的一句話。
這便是權勢,地位帶來的差距。
有人天之驕子,有人命如蝼蟻。
換做旁人,驟然聽到這番針鋒相對言論必然會動怒,可裴衡聽到後卻是沉寂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