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主殿外,謝蕪跪在堅硬的地磚上。
夏日日頭毒,将地磚照得慘白,隻在陽光底下站一小會兒就會有眩暈症狀。
趙媛站在台階上,俨然上上位者的姿态。
她瞧着台階下跪着的人,臉上寫滿了驕傲:“賤胚子就是賤胚子,即便穿了宮裡的衣裳還是遮掩不了骨子裡的低賤。”
謝蕪雙唇緊閉,她烏發雲髻,額頭曬出了汗珠,像是枝頭不堪風雨摧折的芍藥,模樣好不可憐。
趙媛特意走下台階緩步站到謝蕪面前,擡手扶鬓時,一雙塗着寇丹的手格外細嫩,她細瞧過謝蕪嬌媚的臉,拼命壓下眼中嫉妒,譏笑道:“不過是個供人賞玩的玩意兒,你以為魅惑了皇上,得了擡舉,被封為貴妃,往後在宮中就能與本宮平起平坐?做夢!”
永安宮的宮人侍衛聞言頭垂得更低。
先前有件事在宮中傳揚無人不知。
齊王不惜跪在皇上福甯殿外三天三夜,隻為向皇上讨一封冊封王妃的旨意。
齊王在長安城中是出了名的溫潤謙和,少有如此反常行徑。
那時,宮中人無一不好奇,能夠使得齊王如此傾心的女子是何模樣。
隻聽聞那位是齊王殿下在花朝節上遇上的人。
那女子生得姿容絕豔,翩翩一舞驚鴻,身份卻隻是出身市井商戶之家,實屬微末之流。皇上對這樁婚事并不贊同,可見齊王懇切,又頗念手足之情,下旨賜婚準許齊王殿下與那女子成婚。
隻是……後來之事……
如今再看永安宮殿前跪着的人,無人不心中感慨,誰能想到齊王好不容易求得了旨意想要娶的人,此時竟身在宮中被封為了貴妃,被皇上視若珍寶!
趙媛眉眼帶着得意,面露鄙夷,她最讨厭的就是會歌舞彈唱的莺莺燕燕。
說得好聽,叫做一舞動長安。
可實際上呢,還不是如歌姬一般,卑劣低賤,隻是個供男人賞玩戲弄的玩意兒。
皮相再好,也藏不住是從賤地方爬上來的。
謝蕪低眉順眼再度俯首行禮,道:“謹記麗貴妃教誨,謝蕪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與麗貴妃相提并論。”
“哼,”趙媛見她伏低做小的姿态勉強舒了口氣,又道,“今日讓你在此跪着就是讓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即便得了擡舉,勿要癡心妄想,生出僭越之心。”
謝蕪:是。”
趙媛眉心微凝,她本意是來訓誡謝蕪,巴不得對方凄慘,哀求。
可反複幾遭,對方并沒有哭哭啼啼,也沒哀求,反倒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讓她不免覺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意思。
“嗡—嗡—嗡—”
就在趙媛逞威風後想離開,忽然聽到了聲音。
擡頭,隻見頭頂黑壓壓的一團。
衆人在震驚後回神,是蜂群!
成群結隊的蜂群!
衆人紛紛逃竄,場面一度混亂。
趙媛面色大變,見狀況不好立即要走,卻猝不及防歪倒,膝面重重磕在台階上。
趙媛疼得五官扭曲,還不待她痛呼,隻見成群結隊的蜂群朝她攻擊,驚恐中瞳孔瞬間放大。
衆人隻聽得一聲尖叫驚呼:“啊——”
一旁趙媛的身邊侍女玉嬌見狀大喊:“護駕!快救娘娘——”
宮人侍衛頂着被蜂蟄到的臉盡力救駕,可惜面對蜂群,以往鋒利的刀劍此時卻無濟于事。
最後,不止永安宮,動用了附近宮殿的侍衛這才将蜂群趕走。
整個永安宮上下亂作一團,宮人侍衛紛紛帶了傷,驚動了福甯殿的李玦。
等李玦得知消息趕來時,隻見永安宮狀況格外慘烈。
趙媛傷得不輕,見到李玦立即哭訴:“皇桑,鄒似責個練人!皇桑,您一另料為媛兒做足(皇上,都是這個賤人!皇上,您一定要為媛兒做主)!”
旁人雖然也被蜂蜇傷,但趙媛傷得最重。
因為被蜂群成群結隊地攻擊,趙媛連面容都不能幸免,臉頰紅腫,傷情極可怖。
趙媛一雙眼含淚時本該楚楚可憐,可此時此刻被腫起來的傷襯得無比滑稽,再配上那含糊的吐字發音,哪裡瞧得出半點名門貴女的端莊。
在看到趙媛沖上來的那一刻李玦先是驚訝,随即擰緊了眉頭,最後滿眼嫌惡地後退一步,将衣袖從趙媛手中甩出。
看到對方的穿戴後他這才認出了趙媛的身份。
李玦眉心更擰緊三分,忍下無語,道:“趙媛!你怎的成了這副樣子!”
不提此事還好,一經提起,趙媛立即一臉怨毒地瞪向謝蕪,怒喊:“鄒似雜!(都是她!)”
李玦:“……”
趙媛指着謝蕪罵:“鄒似則個連人害的!(都是這個賤人害的!)”
謝蕪被怒喝,對上趙媛怒氣沖沖的眼,肩膀顫抖瑟縮了下。
不等她辯解,肩上忽的一重。
濃密的眼睫輕顫,擡眼去看,竟是李玦先一步将她攬在懷裡。
不僅如此,他還用眼神示意她,“莫怕”。
趙媛:“皇桑(皇上)!”
與此同時,李玦對趙媛的耐心忍到極點,呵斥:“閉嘴!從現在起朕不許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