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敢!怎麼敢!
一個從來都卑賤之極的人,竟然也敢嘲諷他,竟然也能嘲諷他!
朱納木握起匕首,一下子爬了起來,朝着真慈的背影猛然撲去,然後将匕首插入真慈的後心,讓他知曉輕視自己的代價——但這隻是他的想象而已。
事實上,在他做出“前撲”的動作時,就整個人朝地上趴了下去。
他已經斷掉一條腿,當然連一步路也走不下去。
斷掉的竹竿刺穿了他的皮膚,但他并沒有感覺到痛,所以不知道自己身上又多了許多的傷口。
他大概也沒心情在意傷口,隻是看着真慈一步步走入形影交錯的竹林深處,并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我一定殺了你!早晚有一天,一定殺了你!
朱納木在竹林裡爬了幾步,找到一根斷掉的長枯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透過淩亂散落眼前的發絲血污,他死死的盯着真慈離去的方向許久,才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拄着竹竿轉身,朝山下飛奔。
七惡谷,七惡谷!!!
什麼恥辱都不會再能比得過今日真慈帶給他的一切,他會成為七惡谷的主人,然後回來殺了竟然敢這樣對待他的真慈!
他的腦子裡已經隻剩下這麼一個念頭。
***
細如眉的彎月挂在高空,灑下無比慘淡的月光,連帶着懸挂路邊的燈籠,也顯得暗淡無常。
涼風徐徐吹拂竹林,形影交錯,發出砰砰或者沙沙的聲響,總讓人以為,裡面藏着什麼伺機而動的東西。
公冶慈看着幾條竹竿外的山間小道,隻需要再走幾步,他就出了竹林,卻忽然停了下來,又等了片刻,才哎呀一聲,說道:
“乖徒,已經沒有外人,你還要繼續躲藏下去麼,這條路走過去就回去了院子,院子裡其他徒弟崽應該也沒睡吧,若是我回去後直接鎖了大門,你準備讓師弟師妹們目睹你翻牆的一幕嗎。”
那又是一陣的靜谧,而後響起腳踩竹葉的沙沙聲,昏暗的竹林中慢慢走出一條人影。
是大弟子錦玹绮。
錦玹绮走到他身後三步遠處停下,神色複雜地看着他的背影:
“你早就發現我了?”
公冶慈輕笑:
“這是什麼很難的事情麼。”
從最開始在山邊亭子中等待的時候,錦玹绮的氣息就已經出現在了旁邊的竹林中,然後,他旁觀了一切。
自以為隐蔽的很好,實際上卻早已經無所遁形。
錦玹绮呼吸急促,語氣緊張——沒辦法不緊張,他将眼前之人的手段盡收眼底,知曉眼前是披着師尊皮囊的惡魔,如今既然沒辦法再隐藏下去,他深吸一口氣,決定直接發出質問:
“你不是我師尊,你到底是誰?”
公冶慈隻是哦了一聲,絲毫沒被質問的慌張,反而有所了悟一樣道:
“你跟蹤我,原來是為了探尋我的身份麼,我還以為你跟過來的目的,是想看看真正的錦氏長公子該是什麼樣子呢。”
錦玹绮:……
這句話,倒是沒猜錯了。
他聽說錦氏的人也來了,而且是長公子,那無法不引起他的注意。
說不上到底是為了看一看長公子如今是什麼樣子,還是奢望錦氏還記得他……總而言之,他沒有忍住悄悄跟着下山,然後躲藏在竹林中。
長公子錦衣繡服,雍容華貴,舉止從容閑适,優雅美妙,并不是他一個排行第九,被驅逐出來的棄子能夠比拟的,而且,長公子全程從頭至尾沒有提起有關他一句話。
仍然嫉恨麼?感到失落麼?或許都有,但所有的情緒,都比不上親眼目睹師尊對朱納木的折磨來的激烈。
錦玹绮甚至早忘了他偷偷跟下山的目的,全程關注“師尊”的動向,企圖找出破綻——不如說是企圖從眼前這人身上,找到除了皮囊之外還有什麼是屬于師尊的。
眼前的人——或者說軀殼之中的魂魄,幾乎從頭到尾,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和師尊以往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錦玹绮沉默的時間太久,大概無法回答公冶慈的問題,于是公冶慈體貼的回答他的問題:
“既然這麼問了,那你自己覺得,我是誰呢。”